第26章 唇枪舌战
月火在山峰林间投下摇曳的碎影，白驹、流星、闪电、无影四位高手望着眼前佩剑而立的萧毓。她单薄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发间银饰随着夜风轻颤，似要刺破凝滞的空气。
方才那番决绝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四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息着摇头——想要说服背负血海深仇的她去解救武皇后，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怎会不知时间紧迫？农历九月十三的子时一过，武皇后身中绵露之毒便会彻底发作，届时大罗金仙也难救。可一旦萧毓此刻离了长安，凭她苦练十年的满身绝学本领，再想寻到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驹上前半步，玄色衣袂扫过青砖，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厚：“褚姑娘，灭门之痛剜心蚀骨，我们岂会不知？可当年你不过八岁稚童，血案背后的波谲云诡...”
他话音未落，寒光一闪，萧毓的剑已入鞘。转身时，她散落的青丝如墨云翻涌，眼底淬着寒冰：“好，我倒要听听，你们有何说辞，能让我去救那个刽子手！”
流星忽地抱拳躬身，青铜护腕撞出清响：“您可知褚遂良大人虽蒙太宗皇帝托孤之重，却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他对先帝的赤胆忠心，在旁人眼中...”
“忠心何错？”萧毓猛然逼近，剑尖抵住流星咽喉，“我祖父一生清正，辅佐两朝，难道就该落得满门抄斩？”
闪电轻轻上前走近，袖中暗藏的银针泛着冷光：“姑娘可知武皇后手段？她从太宗才人到感业寺生子，再从昭仪斗倒王皇后...”
话音戛然而止，萧毓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惊飞檐下夜枭，震得窗纸簌簌作响：“不过是后宫争宠！这些腌臜手段，与我褚家灭门何干？”
无影踏碎满地月光，玄铁护腕在阴影里泛着冷芒。他凝视着萧玉微微发颤的指尖，喉间滚出沙哑的声音：“褚姑娘莫要曲解了他们的意思。“
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他抬手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眼中映着萧毓紧绷的下颌线，“武曌能从感业寺尼庵重返宫阙，绝非寻常妇人。她敢在朝堂上与满朝公卿对峙，敢废黜太子李忠，甚至敢让女子参政——这份胆魄，连须眉都要自愧不如。“
萧毓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如霜。无影却步步紧逼，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钻入她耳中：“令祖父虽有托孤之重，却始终将武曌视作牝鸡司晨的祸水。当陛下执意'废王立武'，满朝唯有他以死相谏。
他看不见武曌推行农桑新政的魄力，也看不清陛下对她的倚重早已超越夫妻情分。一贬再贬之时，圣上口口声声说'望卿思过'，可令祖父却在贬所写血书痛斥武曌干政...
褚相分明是过于冥顽不灵，认不清形势，没有从根本上认清武后乃是敢于天下先，不畏世俗眼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人！“
秋风卷起萧毓的裙摆，她踉跄半步扶住身后的树干。那些被仇恨遮蔽的记忆突然翻涌——八岁那年的惨痛：祖父苍白发辫上的血珠，父母带着她东躲西藏的提心吊胆......
无影的声音却像把钝刀，在她伤口上反复研磨：“武曌本无意赶尽杀绝，可令祖父偏要以死明志。当血书被送到御前，当'牝鸡司晨，必致国乱'的字句刺痛圣心...您以为满门抄斩真是武曌的本意？“
萧毓猛地抬头，眼尾泛红如泣血：“就算祖父犯颜直谏，罪也不至灭族！她若真有容人之量，大可将我等贬为庶民！“
话音未落，无影步步紧逼，坚定地盯着她的双眸说：“当年太子和我们四个，面对得罪天后和鬼犼卫的危险，拼命救下你的性命，并冒着生命危险，将你护送到未然宫。
不曾想你到今日复仇的执念还是如此至深，太子若是知晓，该有多么的失望寒心！”
这些，每一声都如利剑刺在萧毓心上。她望着眼前的四人，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繁星夏夜，太子安慰她时，他身上掌心的温度。
白驹看到萧毓有所触动，适时上前，继续说：“就算要报灭门之仇，也该等武曌解了毒，再光明正大开坛问罪。若此刻她毒发身亡，天下人只会说你趁人之危，姑娘背负的骂名...“
夜风裹着远处更钟声划破夜空，萧毓的剑尖终于垂落，在青石上划出细长的刀痕。
她缓缓收剑入鞘，纤长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片刻，突然朝着四人深深躬身。月光淌过她挺直的脊背，在月光中投下一道单薄的影子：“四位当年以命相护，太子殿下再造之恩，萧毓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缘，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她直起身时，发间银饰泠泠作响，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只是褚氏满门的冤魂，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忠良骸骨，总该有人讨个公道。我隐姓埋名十余年，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岂会在乎真正光明正大得沉冤昭雪？“
无影闻言瞳孔骤缩，上前半步沉声道：“姑娘可知，此刻杀武曌易如反掌，可之后呢？二皇子李贤暗中豢养死士，朝堂上'拥贤派'与'保太子派'剑拔弩张。
陛下头风发作时，整个朝廷都在武曌的铁腕下勉强维系。一旦她撒手人寰，各方势力群魔乱舞，大唐江山...“
“够了！“萧毓猛地抬头，发梢扫过脸颊留下红痕，“我不是三岁孩童，自然明白朝堂的波谲云诡。可这与我褚家何干？与那些被株连九族的老臣何干？“
“我只要武则天血债血偿，至于谁坐龙椅，天下姓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惨笑出声，“这天下，何时给过我们这些冤魂公道？“
流星见她眼底血丝密布，不由得叹了口气，温声道：“姑娘，若真想为冤魂昭雪，留在长安才是正途。
如今刑部尚书是太子旧部，大理寺卿也曾受令祖父提携，只要武曌活着，就能借她的名义重审旧案。届时不仅能还楚家清白，更能让天下人看清当年真相。“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可若她一死，所有罪责都将被盖棺定论，那些忠臣良将，只能永远背着'谋逆'的骂名。“
萧毓浑身一震，她的心似乎有什么在被深深地触动。望着远处宫城的轮廓良久，她哑声道：“让武曌亲口承认罪行，为祖父和上官仪等忠臣翻案...“说到这里，她突然苦笑，“你们觉得，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会低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