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初恋的爱情和热恋的歌
漂亮的衣服将人打扮得越来越漂亮、灰暗的天空将人心变得越来越灰暗;
小巧灵便的手机淡了人们之间的热情、不断刷新的资讯乱了专注的诚心;
光怪陆离的城市灯火照亮了光鲜亮丽的汽车、日行万里的高铁却拉不近日益疏远的人群;
……,……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习惯性的抓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呢?入手处,是一个老式的闹钟。闹钟顶部的击锤很凉。他的意识一下清醒过来。
一下坐起身子。
城市的灯光疏落的投进室内,剩下一片昏暗的光影。光影之中,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熟悉的衣柜、熟悉的书桌、熟悉的窗、还有熟悉的床。
他全身不由颤抖起来。
他曾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
他离开这里多少年了?
愣了一阵,跳下床,凑近窗户朝外看去——一道熟悉的城市天际线在他眼前展开。
楼下灰白的道路,隐隐消失在暮色之中。两旁的房屋,还有树木,也是那么的熟悉。这条路,即便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被起伏的路面和不时升降的台阶绊倒。
自从父亲调动工作来到这个城市,他便一直生活在这里。
窗玻璃上,模模糊糊的映出一张模糊的惨白的脸。
我是在做梦还是醒了?
美术学院的学生……母亲病故……小学美术老师……晚报摄影记者……结婚,买房……成立广告公司……父亲意外离世……孩子出生……合同低级失误……广告创意失窃……广告公司关门……投身房地产营销……投资房产……孩子送到了国外……
林雪却是从一个小小的记者,成长为编辑部主任,然后转到电视台,混到了一个栏目的总策划。然后……然后……
在梦境里,为了便利行事,他后来都以林雪姐姐林冰的名义购置房产。正是这个决定,让他一败涂地。
一幕一幕,如同电影快进一般,在他眼前浮现。
梦境?还是重生?这一刻,他就如那只醉生梦死的蝴蝶。
如果是做梦,为何那一幕幕如此的真实?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如刚刚发生一般。后背上那沉闷的剧痛,没有亲身经历怎么会有如此深切的感受?
夜风送来潮湿的空气,他全身不由一个冷颤。冰凉的胳膊提醒他,现在他是清醒的。
林雪那张冰雪聪明的脸,和窗玻璃上那张自己惨白的脸重合起来,看起来如此的阴森。
隔壁房间传来的咳嗽声将他拉了回来。
那似乎努力地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动静,让李牧然全身一震。母亲的身子一直很衰弱,一年大半时间在床上度过。尽管如此,她仍是经常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为他做饭洗衣。
在那梦里,刚上大学那一年,舅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说舅舅想要调动工作需要一笔钱活动活动,让他们支援一下。父母亲将手里的余钱全部给了她。没想到,第二年,母亲病情加重,送进医院急需大手术。这可是需要一大笔钱,可他们手里已经没钱了,把他父子俩给急坏了,他匆忙打电话让舅舅将钱给汇回来,然而……
母亲,在他无助的目光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母亲……
他默默的穿衣来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灌入热水瓶后,来到了父母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父亲趿拉着拖鞋开了房门,看到他手里的热水瓶,愣了一下。眼神复杂的接过,又默默的看着儿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才轻轻的关上房门。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啊。儿子,真的懂事了啊。他原本心目中的死树,开发长枝丫了。
懂没懂事,李牧然不知道。可他懂他自己。
看着满墙的水彩油画素描速写,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梦中的场景,再一次在眼前浮现。
“李牧然!李牧然!”窗外传来呼唤声。
李牧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很刺眼。
“李牧然!”林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牧然推开窗。楼下翘首而望的林雪忙挥了挥手,道:“李牧然,你快下来。今天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东湖玩。”
东湖?
东湖!
“我就不去了。我得在家照顾我妈。”李牧然回道。
林雪瞬间拉下脸来:“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要知道,毕业了大家都分开了,再聚首就难了。”
“我得照顾我妈。”李牧然简短的回道。这个理由,很充足。
林雪愣了一下,生气的指着李牧然:“你等着!”
林雪说完,就噔噔噔的往楼上跑。很快,李牧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门刚打开,林雪便一头撞了进来:“我说李牧然,我知道伯母身体不好,这几年不一直这样吗?要照顾她,也不在这一天时间啊!这些同学,都是考上大学的,想想吧,政法大学的赵明理、工商大学的沈慧琪、科技大学的杨东、还有京大的夏瀚生,哪一个不是俊杰?今后这些人……你想想……你……”
她虽然没有说出那些话。可李牧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然而,偏偏,在那梦里,他错过了。因为,他和她、还有他们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一起去了东湖玩了一整天。
真是梦么?
林雪的那小巧的嘴依然在不断张合。可她说了些什么,他却什么都没听清。
林雪见他发傻,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你发什么呆啊!快去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李牧然将双眼的焦距调整过来,看向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儿。正色道:“我得照顾我妈。”
就像一台干巴巴的复读机。
“你!”林雪的手指,伸到了李牧然的眼前。那葱白一般的指节,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你跟他们去吧。”李牧然的眼里没有任何色彩。
是的,她随他们去了。
东湖,有一湖温柔的水。虽然在太阳光下,可没有温暖也没有温情。不,并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没留意。他们忙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今万户侯。他看见,自己也曾和他们一样,无心无肺的笑声,傲视这片天地。
母亲的咳嗽声再度响起。母亲的心肺功能不好,那是幼年时生活条件太差而落下的病根。
不对!这种病,越早治疗越好!拖下去,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妈,我今天送你去医院详细检查一下。”他蹙进了父母的房里,对躺在床上的母亲道。
母亲笑了笑:“说什么呢?我这身子就这样。检查有什么用?再则说,你舅舅来信了,说想要调动工作,需要一笔钱。你舅妈这连天就要过来说这事。”
咚!李牧然的心脏像是被铁锤狠狠的敲了一下。
“妈,我听说,你这病……其实是能治好的。”
“治好治不好的,也没什么。你要上大学了,我这心情好了很多,没多大事了。”
“你看你说的……”李牧然在衣柜里搜罗起来,迅速找了一套衣服,一边道,“好像我以前很让你不高兴一样。来吧,穿上衣服,我们去医院。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他不想再那么眼睁睁的无助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到五十岁就撒手人寰。
不管母亲怎么劝说挣扎,李牧然还是固执的为她穿上衣服,背到了公交车站。到了医院,李牧然坚持为她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特别是肺部的切片检查。他必须确认,并且必须拿到确切的证据,堵上舅舅和舅妈要钱的嘴。当然,更重要的是治好母亲的病。
当晚,他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亲手下厨做了一顿晚餐。母亲坐在轮椅上,惊奇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这烧菜的手艺什么时候学的?”
什么时候学的?是啊,什么时候学的?还不是为了讨好林雪,他专门学习了厨艺?
可是,学了吗?那不是和林雪结婚后的事吗?
没学吗?他这又算怎么回事?没有肌肉记忆,却如同早已操作过无数遍。
“哎!妈,烧菜又不是什么大学问,经常看你做饭,不就学会了吗?你儿子又不是傻子。”
母亲的脸上难得的显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是!我儿子可是聪明着呢!”
父亲回来,看到一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不满的看向妻子:“让你不要操劳嘛!怎么又忙活?”
母亲笑道:“你啊,你看又错了吧?你就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告诉你吧,这些菜不是我烧的,是你儿子烧的!”
父亲也是一脸惊讶的看向他,那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整整三日时间,他都一直在家陪着母亲,或者发呆。留声机里,循环播放着崔健的《一无所有》。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林雪,你笑过我一无所有吗?或许,你没有笑过。可是你的心里,却一直都在笑我吧?
这三天里,林雪再没来过。这倒是让他狠狠清净了一把。
三天之后,医生看着化验单,一脸沉重的道:“你母亲这个切片化验结果很不好。”
“是不是发现了癌细胞?”梦里,母亲是在他上学第二年病情加重后送往医院才发现癌细胞转移,已然来不及有效的治疗,因此才……
“是的。小伙子啊,幸亏发现及时。要是转移了就……”
不等医生说完,李牧然立马道:“我知道了,我马上送我妈过来,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说完起身鞠了一躬,“一切拜托您了!”
对于儿子执意要送她去医院这事,母亲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因为,儿子说,他马上去学校了,虽然就在一座城市,可毕竟住校,隔着那么远,没办法照顾她,所以必须在上学之前治好这病。儿子的坚持加上丈夫的劝说,她只得同意了。
父亲这次和儿子坚决站到一边,原因便是李牧然将化验结果告知了他。只是,儿子并没有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他。
母亲住院期间,林雪来过两次。李牧然的冷淡,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况且,医院那种味道让她实在受不了。等到李牧然母亲出院之后,她才来他家里。
和伯母简短的说过几句话,她很快退出房间。拉上站在房门前的李牧然来到他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对李牧然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我?”
李牧然,在同班同学中还有一个外号:“跟屁虫”。因为他几乎有事无事都跟在林雪身后。
李牧然很是疑惑,林雪的手腕那么粗陋那么明显,为啥他看不出来呢?
“我要照顾我妈。”他不想说太多。解除别人的疑惑容易,解除自己的疑惑很难。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你……”林雪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李牧然的鼻子,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走吧……哦,对了,告诉你一声,大学……我不上了,我要去南方。”李牧然的声音很冷。像是一块冰。
她是一座冰山,看着美丽到炫目,看着高雅到圣洁。
但,那里面,都没有一丝温度。
甚至,那最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并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