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袁时中
山东这边，除了极少数城池之外，全被满清军队攻陷，人口和财物都被掠走。
这个时候，还能遇到的汉人游骑，又不是明显官军装束的，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小袁营的。
因此，唐平安看到他们之后，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带着欣喜回答道：“我们找小袁营，杀鞑子，为爹娘报仇！”
听到这话，他能看到，眼前这几骑，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和善了一些。为首那人，驱马来到近前，一边打量眼前的读书人，一边带着好奇问道：“你的胆子还真大，万一遇到鞑子怎么办？而且要杀鞑子，为什么要找我们？”
唐平安听了，毫不犹豫地说道：“山东地界内，除了黄大帅之外，就只有你们杀鞑子。”
“黄大帅负伤，不能再追杀鞑子，我就只有来找你们了！”
听到这话，几个游骑都有点惊讶，上下打量他，然后为首那人又盘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还能和黄得功说上话？”
一般读书人，要想见黄得功肯定很难的。
唐平安并没有隐瞒，当即回答道：“我爹是定州知州，黄大帅因此接见了我，告知我说，定州沦陷，我爹殉国了，因此，我要杀鞑子！”
唐顺听得有点着急，按理来说，这些可是贼军，都是杀官造反的。公子却在他们面前说是官员之后，万一有事怎么办？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担心了起来，赶紧盯着对面，看他们的反应。
就见为首那人一听唐平安的话，似乎有点意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询问道：“定州知州，大哥说的恩人是不是就是定州知州？”
“对，姓唐！”
听到这个回答，为首那人立刻恍然大悟，当即看向唐平安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爹是不是叫唐铉，以前在开州当过官？”
“正是！”唐平安听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首那人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道：“哈哈，还真得是巧了！原来是唐公子当面，走走走，随我去见我们大哥！”
唐平安听了，有点不解地问道：“你们大哥认识我？”
他其实在后世查资料的时候知道原因，不过并不合适表露出来，就当作不知道了。
那人听了，当即笑着解释道：“公子怕是不知道，当年你爹对我大哥有恩，因此我大哥一直念念不忘要报恩，此次领军北上打鞑子，就有报恩之意，只是听闻定州城破，你爹殉国，就只追着鞑子杀了！”
唐平安听得惊讶，当即问道：“真有此事？”
这事发生在崇祯九年春，当时，唐铉到州上任之初，袁时中因盗被捕。
当唐铉审问袁时中时，袁时中哭诉自己因家中贫困，母亲病重，无奈之下才拦路抢劫，唐铉念其孝心，免他一死，并给两串铜钱放他回家了。
此时，那人听了，笑呵呵地说道：“具体的事情，找我大哥问就知道了。反正我大哥一直念你爹的好，说天下当官的，要都像你爹一样，就不会这么乱了。回头见到你，铁定非常高兴！”
说着话，他就邀请唐平安跟着他们走了。
一路上，两人交谈之下，唐平安就了解了不少事情。
他爹调任之后，新来的知州是个贪官，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崇祯十三年时，大旱，蝗灾，他们没了活路，就在袁时中的带领下杀了那贪官造反了。
他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矿工，打仗不怕死，鼎盛时期都到了二十来万人马。不过大部分都是饥民，灾民，没有什么战斗力。
被官军围剿之下，袁时中就带着他们去和李自成汇合，攻打开封。
不过他们看不惯李自成那一套，又被李自成居高临下使唤，最终袁时中就又带着他们离开了李自成，就在河南、山东和安徽交接处求活。
这一次，听说了鞑子又进关劫掠，甚至都杀到了南直隶北部，袁时中就带着他们来杀鞑子了。
聊到这里时，天色已经到了黄昏，不过还未见到袁时中。
唐平安也给他简要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其实就是游学在外，听闻爹娘有难，就冒险北上，路上听闻了小袁营的口碑，被难民称之为佛兵等等。
他说的这些，几名游骑听到夸奖，都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为首这人，名叫赵继德，咧嘴笑道：“大哥说了，大家都是苦哈哈，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听到这话，唐平安不由得很是感慨。
这个认识很朴素，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有？
李自成？张献忠？他们也都是苦哈哈出身，但是，他们有这个觉悟么？
显然没有！
袁时中，真的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难怪《豫变纪略》记载，“开州贼袁时中，由考成渡河南来，往来梁宋之间，不杀人，不掠妇女，亦群盗中之一奇也。”
甚至在崇祯十六年二月初八日兵部行《御前发下御史吴履中题》中有提到：审得难民刘海口供……达子复上海州，于正月初二日破城，随有兵马来与达子打战，先用炮打，后用箭射，又用刀砍，一番退了，一番又上，杀得达子避进城内。又将达子账房烧了，骆驼伤了，掘坑巩固。大呼难民俱来壕里。
此外，吴履中的奏折中还提到：差亲兵哨至济兖等处，有小袁营救兖府，沿途秋毫无犯，乡民称为佛兵。
唐平安心中感慨着，便带着一点好奇问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马？”
赵继德并没有一点戒备之心，听到问话，就回答道：“我们现在差不多有两万来人吧，不过能和鞑子打的，不到一万。”
唐平安听了，不确定这话有没有水分，如果是真实的话，不知道步骑分别是多少？暂时来说，小袁营的实力，还不好判断。
如果没记错的话，李自成杀袁时中，就是派李过领两万步骑下的手。
可能有突袭的因素，但是小袁营的战力，肯定不会超过李过所领的两万步骑，因为李自成不可能派实力弱于小袁营的兵力来做这事。
唐平安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正要说话时，忽然从山后转出几个人，在暗下来的余晖中向他们这边喊道：“赵哥，回来了啊？”
赵继德听到，连忙大着嗓子喊道：“恩，回来了，大哥呢？”
“大哥正在准备呢，今夜要偷鞑子大营！”
“知道了！”赵继德回答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唐平安说道，“走，我们去找大哥，差不多还有五里就到了！”
唐平安听到，想了下说道：“此时该是关键时候，还是不打扰袁哥了，等战事打完再说！”
袁时中要夜袭鞑子大营，这战事肯定很紧要，他不想因为他的出现而有意外。
赵继德听到唐平安为他们着想，想了下，便点头说道：“好，那听你的，我们先去弄点吃的。等打完了仗，再去找大哥，让大哥高兴高兴！”
于是，就这么的，赵继德带着唐平安两人回营，并没有急着去见袁时中，用了餐之后，已经入夜。
这一路上，唐平安都有在注意观察。
他发现，小袁营这支队伍，并不像一支军队，有严格的分工，各司其职。
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后世上中学时，学校组织去野炊，以各个班级为单位聚集在一起做一个事情而已。
对外的警戒虽然有，比如派了游骑，但是对内，就好像乡亲一般。他跟随赵继德进了营地，也没人盘问他这个陌生面孔。
营地内，还有一小部分女人和小孩，该是家属来的。
不过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听闻鞑子劫掠中原，却敢于主动北上抗击鞑子，真的是了不起！
估摸着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忽然就听到有人招呼。
赵继德听到，便对唐平安说道：“走吧，你也一起跟着去，让你看看我们杀鞑子，为你爹报仇！”
唐平安听了，当即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这事情，就算赵继德不说，他也会提出来，肯定是要去见识下的。
赵继德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带套的匕首说道：“你拿着，以防万一。”
虽然他没想着让唐平安去杀鞑子，但是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就给个武器防身。
唐平安见了，并没有接，从怀里掏出了短铳说道：”黄大帅给了这个防身的。”
冬天的衣裳够厚，容易藏短铳。
不过要是搜下的话，肯定是能搜出来的。但是，小袁营的人，压根没有过这念头。
赵继德一见，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后，他还是把匕首丢给唐平安道：“你那玩意只能响一次，这匕首也拿着便是。”
唐平安见此，也不再客套，便收好了短铳和匕首。
随后，他便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所有人都借助夜色赶路，没有用火把之类照明的。大概有七八千人，浩浩荡荡的，个人在这人群中，显得有点微不足道。
不知道是不是小袁营的游骑提前做了功课，等他们远远能望见鞑子大营时，也没有被鞑子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