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朝暾惊魇 廷策风云
寅时六刻的更漏声刺破太子宫殿的沉水香雾，李从嘉的脊椎猛然弓起。
又做噩梦了……
自从魂穿到李煜身上后，自己就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原因有很多：
比如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会与21世纪社畜的生物钟殊死搏斗——卯时初刻的早朝时辰，换算成现代不过清晨五点一刻。
还有就是他睡前刷手机的习惯还在慢慢戒断。
空虚啊，太空虚了！
“殿下该沐栉了。“老宦官阴柔的嗓音催命般响起。
“你们净身的时候疼不疼。”李从嘉突然开口问道。
一旁拿着盆子的宫女听到此话忍不住扑哧一笑，惹得老太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殿下问的什么话，腌臜之事不提也罢。”
李从嘉颇感无趣的摆了摆手，他只是想要借此窥探一下南唐的医学水平如何：“想必还是有些疼的。”
他自顾自的说道，没注意一旁被惊醒的周娥皇。
四名梳头宫女捧着鎏金蟠螭纹铜盆围拢，热水里浮着碾碎的宣州紫笋茶末。
这种讲究的生活他也是花了几天几夜才慢慢熟悉。
李从嘉的鼻腔被浓烈的茶碱味刺激得连打三个喷嚏，恍惚间竟闻到“霸王别姬”的浓香味。
咽了一口口水，肚子竟开始咕咕直叫起来。
霞光透进宫殿的窗纸，周娥皇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簟席。
烧槽琵琶斜倚在枕畔，弦上凝结的朝露肉眼可见。
周娥皇内心倒是困惑，自从李煜继承太子位后，便一次也没有临幸她。
“殿下昨夜梦魇了？“她轻挽散乱的堕马髻，簪尾的瑟瑟石映着李煜躲避的眼神。
妆奁上并蒂莲铜镜里，鸳鸯锦被保持着昨夜铺陈的规整。
李从嘉侧身，小脸通红的强撑着身子，咕哝着说道：“近日...澄心堂政务冗杂。”
他匆匆系上玄色中衣，衣领的连理枝刺绣却绞住了周娥皇的披帛。
自己已经霸占了李煜的人生，总不能心安理得的霸占别人的老婆吧。
就算是再不要脸，也需要一段时间留给他去消化接受。
周娥皇忽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这衮冕的赤绶带系反了。”
她指尖掠过李煜后颈，那里本应有合欢的吻痕，此刻却光洁如瓷。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李从嘉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子夜歌》中的这句诗句。
“妾身新调了苏合香。“周娥皇依旧不折不挠，缠着李煜，“可助殿下安神。”
“尽心了。”他含糊的回应了一句。
殿外传来司寝女史的铜铃声，李从嘉趁机对一旁的心腹太监使了个眼色。
“殿下，钟大人早早便进宫等候了。”陆安会意，立马接住了他的话茬。
“呵呵，钟大人倒是有心。”
李煜如蒙大赦般疾走出东宫，只留下周娥皇在殿内若有所思的呆滞着。
“奇怪，殿下以往可是最讨厌苏合香的。”
………………
没想到前日对于钟谟的点拨颇有成，整理好朝服，他才在陆安的带领下去会见了钟谟。
“参见太子殿下。”
钟谟脸上挂着月牙状的笑脸。
他看着气宇轩昂的太子，神情稍显错愕，今日的李煜明显比那一日澄心堂问政更加具有亲和力。
好歹也是朝中老臣，肚子里的墨水自然不缺，错愕的神情很快消散：“殿下安好。”
李从嘉习惯性的点了点头，这般客套话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两人在前往大殿的路上悠哉游哉的走着。
李从嘉让一旁紧跟着的小太监和宫女退后，只留下了陆安一个人。
“钟大人，你可知父王此次召见所为何故。”
“朝堂奏对。”
李从嘉稍显的有些惊讶，若是单单的奏对，为何要选择百官休沐的日子。
钟谟见他眉头紧锁，连忙开口补充道：“除了下官，冯廷巳与陈觉也被召见入宫。”
“想来应该是殿下上奏的盐铁变革方案奏效了。”
钟谟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道：“殿下，这是今日朝堂奏对所用奏折，下官将一些重要的细节都列举上去了。”
李从嘉笑了一下接过奏折，没想到这钟谟，办起事情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粗略翻了一下，大抵是些有关盐商的相关条令以及当下可能存在的弊端。
末尾还标注了一些国主可能会提及的小问题以及回应的策略与话术。
李从嘉心中满意，也是对他做事下细竖了一个大拇指：“钟大人用心了。”
谋臣的作用，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具象化的呈现。
也是多亏了那一日钟谟向他提出的盐商变革理论，他本来心中也没有个什么头绪，本想着等掌权之后再处理此事。
但是钟谟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
总不能一辈子就凭借着自己脑子中所存在的史料古籍作出判断与行动。
既然生活在大内之中，无论是处事还是变法，都应该因地制宜，做出改变。
再说了，万一史书上记载有误，那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钟谟在一旁见他沉思不语，更是觉得自己跟随的太子殿下胸有城府、深不可测。
李从嘉握着手中奏折，这次下细的浏览起来。
官府为增加财政收入，随意提高盐价。
由于盐是生活必需品，需求弹性小，百姓只能被迫接受高价盐，导致生活负担加重。
官盐价高质次，而私盐价格相对较低，吸引了许多人冒险从事私盐贩卖活动。
朝廷钱收的不多，人倒是抓的不少，其中的猫腻大家伙都门清。
估计自己老爹李璟心里也是清楚，只不过这么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怎样合理的进行变革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陆安见他看着奏折入神，小声开口说道：“殿下，听闻昨日徐铉大人的门生死了。”
李从嘉觑了他一眼：“一个门生而已，有何可提的？”
陆安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边，补充说道：“是管理楚州盐引账簿的周邺。”
“周邺？”一旁的钟谟叹息了一声，神色异常的反问道。
“钟大人知道此人？”
见他这般反应，李从嘉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陆安，这个周邺是怎么死的？”
“听闻是在刑部大牢被活活打死的。”
钟谟摇了摇头，有些气恼的说了一句：“宋党吃相当真是越来越难看了！”
言语间，却是已经到达了大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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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南唐宫廷五更制参考《唐六典》，“昼漏尽为夜，夜漏尽为昼“。
②：南唐晨沐茶汤见陆羽《茶经》补遗，“以茶沐发，可去油腻“。
③：南唐太子冕服制式参考《开元礼》，“玄衣缥裳，绣日月星辰“
④：《唐会要》载“每旬假一日，谓之浣沐“。
⑤：周邺：周本长子，少年时就非常勇猛，常随父出征，屡建战功，遂在信州擢为吴国部将。
后随本驻守寿州、庐州、庐江等地，凡军政要事，多有效劳。
ps：此处有艺术加工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