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识再次被冰冷的夜风粗暴地唤醒，狂风如同灌满冰水的口袋，塞满了我的口鼻。

我发现自己竟站在公寓天台摇摇欲坠的边缘，脚下是令人眩晕的十八层深渊，城市稀疏的灯火如同遥远星海下的致命陷阱。

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四肢百骸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冰冷丝线紧紧缠绕、操控着。

“姐姐，你也迷路了吗？”

一个稚嫩得毫无温度、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紧贴着我的左耳响起，带着一股潮湿泥土和腐肉混合的浓烈气味，喷在我的脖颈上。

我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沾满泥污和深褐色污渍白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台狭窄的水泥护栏上，那白裙上的深褐色污渍好像干涸的血。

她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正踮着脚尖，在那不足一掌宽的边缘上，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无声地跳着格子。

惨白的月光，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半透明的身体。

她的脚下，没有影子。然而，在地面上，却投射出一片巨大、复杂、如同蛛网般细密交织的阴影。

那阴影的边缘，正微微地蠕动着，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

就在这时！

“嘎吱——轰隆——！”

脚下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巨大骨骼断裂的恐怖震颤，整栋公寓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钢筋扭曲、混凝土崩裂的刺耳摩擦声从楼体深处传来，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

更可怕的是，整栋楼开始明显地、缓缓地向一侧倾斜，视野中的每一扇窗户，都在惨白月光下扭曲变形，如同竖立的、等待尸体的黑色棺材。

狂风变得更加狂暴，阳台上晾晒的衣物疯狂舞动，展开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那分明是裹着人形物体的裹尸布。

极度的恐惧让我的身体彻底僵硬，紧握的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在急速下坠中短暂亮起，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显示“发送失败”的信息草稿：

“我在天台，救...”

“救”字后面，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这是我……不曾编辑完的呼救？

这信息……是什么时候写的？

记忆碎片疯狂翻涌，却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片段。

混凝土碎块伴随着楼体剧烈的倾斜崩裂飞溅，一块尖锐的碎片带着破空声擦过我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冰冷痛感。

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下方——那正在倾斜的十八层阳台。

心脏瞬间停跳！

那里，密密麻麻站满了灰白色的人影。

他们如同褪色发黄、曝光过度的老照片，姿态僵硬诡异，头颅以非人的角度低垂或歪斜。

更恐怖的是，他们齐刷刷地高举着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冰冷的蓝光，如同无数点飘荡在坟场上的鬼火。

下一秒！

“咔嚓！”“咔嚓！”“咔嚓！”

此起彼伏、无声却如同实质般在我脑中轰然炸响的快门音效。

无数道刺目而充满冰冷恶意的闪光灯骤然亮起，如同一条由无数冰冷星辰组成的、无声咆哮的银河，瞬间吞噬了我的全部视线。

强光灼烧着眼球，带来剧痛和彻底的失明感！

在强光爆发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最前排那个模糊扭曲的轮廓，脚上穿着一双正在加速腐朽的玫红色高跟鞋。

她举起一只腐烂见骨、露出森白指骨的手臂，手中的手机镜头，如同狙击枪的瞄准镜，冷酷、精准地对准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漆黑的镜头深处，仿佛倒映着我此刻惊恐到极致的、扭曲变形的脸孔。

冰凉的月光陡然变得沉重、粘稠，像无数根冰冷、滑腻的蛛丝从虚空中激射而出，缠绕住我的四肢、脖颈、甚至灵魂。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拖拽力传来，将我狠狠拉向那无尽的深渊。

与此同时，幽深的电梯井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肠胃在蠕动的机械运转声。

在身体彻底失重下坠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方越来越近的、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一点幽蓝的光芒固执地闪烁着：

3:33。

又是这个时间！

这一次，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电梯裂缝里那片带血的指甲形状，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它和我小拇指的形状，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不是像……那就是我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