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烬暗涌

地点：翡翠联邦，蓝湖城

蓝湖城的冬天带着湿冷的潮气，即使阳光洒在翡翠湖（Lake Emerald）深蓝色的水面上，也驱不散那份寒意。

湖边一栋设计现代、视野开阔的别墅里，暖气开得很足，却依然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砚宁没开主灯，只开了书桌上一盏暖黄的台灯。

她蜷在宽大的扶手椅里，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红茶。

窗外，湖对岸的云脊山脉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积雪覆盖的轮廓。

三天了。

离开那个狭窄的出租屋已经三天。

烧掉那件旗袍时残留的、淡淡的焦糊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陆修远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驱逐意味的眼神，如同烙印，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钝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麻木。

这些年，她像个提线木偶，穿着别人的衣服，模仿着别人的表情，活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笨手笨脚切姜丝时划破的手指；记得为了熬好一碗养胃的粥，对着食谱一遍遍试验，煮糊了多少次锅；记得陆修远胃痛发作时紧皱的眉头，和他偶尔尝了一口后，那声轻飘飘的

“味道不错”

——那是她灰暗岁月里，少得可怜的、带着温度的回响。

她曾以为那是支撑，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她给自己编织的、一戳就破的幻梦。

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冰冷的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陆修远公司股价断崖式暴跌的新闻快讯，还有几个项目告吹、银行催债的标题。

她面无表情地划掉。

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恩偿了，债清了，仅此而已。

她甚至懒得去想陆修远此刻的疯狂与绝望，那与她再无瓜葛。

她拿起手边那枚刻着荆棘星辰的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微蜷缩。

这是养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巨石。

车祸现场惨烈的照片、那份完美得不像话的警方报告……

养父临死前眼中深沉的恐惧和未尽的警告，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以前，她不敢碰，怕自己不够强大，怕连这最后的念想都守不住。

现在，她有这个实力了，也，无所牵挂了，更加无所畏惧了。

砚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眼底的酸涩，她将U盘插入电脑特制的接口。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冰冷的电子音。

屏幕只是微微亮起，一个简洁的登录界面出现。她输入了一串复杂冗长的密码。

界面跳转。

不再是花哨的科技感，而是极其专业、甚至有些冷硬的三个独立操作面板：

信息网络（代号未显）：全球地图，无数节点闪烁，深网爬虫无声工作，情报流如同冰冷的血液在管道中输送。

资源调配（代号未显）：人员档案、装备清单、全球据点联络码，排列得如同军事简报。

金融枢纽（代号未显）：复杂的交易界面，加密算法运行，监控着庞大的、隐于水下的资金流动。

这才是养父母真正留给她的东西。

不是温暖的家，而是冰冷的力量。

她看着屏幕上那份标记为“蚀日”的加密档案，点开。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那个庞大的阴影——“晦影同盟”(The Umbra Collective)，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档案深处。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敲下指令：

「目标：星耀城（Stellar City），‘豺尾’（Jackal's Tail）。身份：晦影同盟外围掮客，与‘蚀日’资金关联高度可疑。收集其全部社会关系、活动规律、安保漏洞。评估接触或清除方案。时限：72小时。」

指令发出，屏幕恢复沉寂。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复仇？

她甚至感觉不到恨，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和必须去做的责任。

就在这时，书桌上一个造型独特的、像复古收音机般的通讯器，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柔和的蓝光，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活力十足、带着点少年清亮感的男声咋咋呼呼地响起，瞬间冲淡了满室的压抑：

“宁姐！呼叫宁姐！蓝湖城的湖景治愈不？我跟Sophia刚在星耀城搞定一单‘小麻烦’，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去‘小窝’整点热乎的？索菲亚说她发现了一家超赞的牛肉锅，汤头绝了！保证比对着电脑啃能量棒强一万倍！”

声音自带混响效果，仿佛人就在隔壁。

砚宁没睁眼，嘴角却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是艾瑞克（Eric Lin）。

屏幕上自动弹出一个视频小窗。

画面里是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娃娃脸，浅亚麻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有几缕挑染成亮眼的薄荷绿，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他穿着印着像素风游戏图案的连帽衫，脖子上挂着一副炫酷的耳机，背景似乎是辆正在行驶的车内，晃得厉害。

“Eric，安静点。”

另一个清冷平静、带着一丝无奈的女声响起，如同冰泉流过鹅卵石。

另一个视频窗亮起。

画面中出现索菲亚·宋（Sophia Song）。

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混血面容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娃娃，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却冷冽如西伯利亚冻土。

铂金色的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坐在驾驶位，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线条优美而冷硬。

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哎呀，Sophia女神！别这么冷酷嘛！宁姐你看她，又嫌弃我活泼开朗！”

艾瑞克在屏幕那头夸张地捂住耳朵，娃娃脸皱成一团，但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

索菲亚银灰色的眸子淡淡瞥了一眼艾瑞克的窗口，没说话，只是抬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动作利落。

她看向砚宁的窗口时，那份冰冷才稍稍融化，带着一种无声的关切：

“宁姐，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砚宁终于睁开眼，看向屏幕。

艾瑞克那没心没肺的笑容，索菲亚那看似冰冷实则专注的目光，像两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穿透了她周身的寒冰。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人气：

“我没事。刚处理了点东西。你们任务顺利？”

“顺利得不得了！有我和Sophia出马，小菜一碟！”

艾瑞克立刻眉飞色舞，“宁姐，任务的事待会儿说，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地址发你！星耀城，‘老张记’牛肉锅，包您满意！”

他噼里啪啦在虚拟键盘上操作，一个定位地址瞬间发送到了砚宁的平板上。

“嗯，那家…汤不错。”

索菲亚简短地补充了一句，算是认可了艾瑞克的选择。

看着屏幕上两张年轻鲜活的脸，砚宁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好，关于72小时，处理‘豺尾’，任务简报稍后发你们，一会儿见。”

“收到！保证让‘豺尾’乖乖听话！宁姐您就瞧好吧！”

艾瑞克干劲十足地比了个手势。

“明白，放心。”

索菲亚点头，目光沉稳。

通讯结束。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但那份沉重的死寂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砚宁放下凉透的茶杯，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深蓝的湖面上，碎成一片片摇曳的光斑。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玻璃。

七年替身的余烬尚未散尽，养父母的血仇如同沉重的枷锁。

前路晦暗不明。

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顿热乎乎的牛肉锅在星耀城等着她。

还有两个…

虽然闹腾却无比可靠的小家伙。

她需要时间。

时间让伤口结痂，让余烬冷却。

而在这之前，她只能带着这身伤和沉重的责任，一步一步，走下去。

复仇的棋局已悄然布下，代号“幽荧”的力量开始运转。

但她此刻，只是砚宁。

一个疲惫、心伤、却不得不继续前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