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镜刻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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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镜中暗涌

晨雾未散时,李铭跟着勤务兵穿过青石板路,鞋尖碾过草叶上的露珠,凉意顺着裤脚往上爬。

偏院的门虚掩着,陈参谋的军大衣搭在门柱上,勃朗宁手枪的枪柄在呢料下露出半截,像只蓄势待发的黑甲虫。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李铭瞥见屋内长条桌上摆着他的布防图、那封未署名的信笺,还有个装着清水的瓷碗——他前晚在营部见过,审训时用来浸毛巾擦汗的。

陈参谋背对着门站在窗边,肩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关上门。“

李铭反手扣上门闩,木栓“咔嗒“一声,像根刺扎进耳膜。

“张德林说你夜探山崖,说你对着铜镜念叨'关老爷托梦'。“陈参谋终于转身,手里捏着那封刘子安的信,“可布防图是真的,师部回电说你提供的日军换防时间分毫不差。“他把信纸拍在桌上,纸张边缘卷起的毛边刮过李铭手背,“你不是普通老百姓,说吧,到底是谁?“

李铭盯着陈参谋领口的风纪扣——扣得极紧,露出一截泛青的喉结。

他伸手摸向内袋,指尖触到怀表的铜壳,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掌心。“我祖父是抗战通讯兵。“他掏出怀表,背面“刘子安“三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暗黄,“他临终前说,1945年9月2日深夜,有个侦察兵用半面铜镜换走了他的怀表,说'替我守着这个秘密,等八十年后,血脉会来取'。“

陈参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怀表,指腹重重碾过刻字,军靴在青砖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刘子安...是三营的侦察班长,去年冬天在松山战役...牺牲了。“他声音发哑,突然扯开领口风纪扣,“你爷爷叫什么?“

“李明远。“李铭说出名字时,窗外传来雄鸡第二遍打鸣,“他说那年在重庆,有位陈参谋救过他的命。“

陈参谋的手猛地一抖,怀表“当啷“掉在桌上。

他盯着李铭的眼睛,像要把人看穿:“你...和他长得太像了。“他突然抓起瓷碗泼向地面,清水溅湿李铭裤脚,“出去!

三小时后带李明远来见我。“

李铭弯腰捡起怀表,转身时瞥见陈参谋背过身去,手指用力抠着窗框,指节泛白。

午后的阳光晒得营墙发烫。

李铭蹲在伙房后檐下啃馒头,眼角余光看见王老汉挑着货郎担晃进来——竹筐里堆着破瓷片、旧铜钱,最底下压着卷发黄的图纸。

“小同志,借个火?“王老汉凑过来,烟杆在李铭眼前晃了晃。

李铭摸出火柴,火光映亮老汉眼底的焦灼:“镜中有魂,唯有血脉能唤醒。“他压低声音,从袖管里抖出张残图,边缘还留着焦痕,“你爷爷当年就是从这儿逃出来的。“

李铭接过图纸,指尖触到地图上用朱砂标着的“鹰嘴崖“。

那是营区西北方的荒山,他前晚爬过的山崖正是山脚。“您怎么知道...“

“八十年前,有个小战士抱着半面镜子冲进我爷爷的当铺。“王老汉扯了扯裤脚,露出脚踝处狰狞的疤痕,“他说'等血脉来取时,告诉他,密室在鹰嘴崖第三块巨石后,镜魂会指路'。“他突然直起腰,用烟杆敲了敲竹筐,“该走了,张德林的巡逻队往这边来了。“

李铭把残图塞进怀里时,听见远处传来皮靴声。

他刚躲进柴堆,就看见张德林叼着烟走过,目光在柴堆上多停了两秒。

傍晚的空袭警报比往常来得早。

李铭跟着人群往防空洞跑,怀里的铜镜突然发烫——和前晚剪断铁丝网时一样的灼痛。

他抬头看天,敌机的轰鸣正从西北方压过来,而鹰嘴崖的方向...他猛地停住脚步,扯开领口掏出铜镜。

月光刚爬上哨塔顶端。

李铭踩着李明远的肩膀爬上去,铜镜对准月光,银白的光束突然从裂痕处迸射而出,像把亮闪闪的刀,直指山崖下的排洪沟——那是地图上没标过的安全通道。

“跟光走!“李明远扯着嗓子喊,人群愣了两秒,跟着光束疯跑。

李铭从哨塔跃下时,看见第一枚炸弹正砸向原来的防空洞位置,气浪掀翻了他的军帽。

“你真是神了!“李明远扑过来抱住他,身上沾着草屑和土味,“那光...是关老爷显灵吗?“

李铭笑着摇头,余光却瞥见张德林缩在墙角,手里攥着块碎砖,指节发白。

深夜营帐里,蜡烛芯“噼啪“爆了朵灯花。

李铭把铜镜举到火光前,裂痕竟像活了似的缓缓蠕动——先是一道短痕,接着是两道,最后拼成个清晰的“山“字。

他翻出王老汉给的残图,“鹰嘴崖“三个字旁的地形标记,赫然是座山的轮廓。

“原来你在预告轰炸地点。“他对着铜镜低语,镜身突然震了震,像在回应。

窗外传来张德林的脚步声,他赶紧把铜镜塞进枕头下,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陈参谋白天还给他的怀表,背面“刘子安“的刻痕硌着掌心。

第二日清晨,李铭裹着军大衣找到李明远:“跟我去鹰嘴崖,查点旧东西。“

“那地儿净是野坟!“李明远缩了缩脖子,又挺直腰杆,“我陪你!“

两人穿过晨雾弥漫的山谷时,李铭听见前方传来吆喝:“站住!

哪部分的?“

三个巡逻兵端着枪从岩石后钻出来,领头的正是张德林的手下。

李铭心跳骤快,手指摸到怀里的怀表——那是他和李明远昨夜用锅底灰抹过的,此刻正沾着土。

他突然踉跄一步,怀表“骨碌碌“滚到士兵脚边。

“长官,我娘给的护身符!“李明远扑过去捡,挡住士兵的视线。

李铭趁机拽着他往巨石后跑,耳边响起子弹擦过岩石的“咻“声。

“这边!“李铭指着第三块巨石,石缝里塞着截生锈的铁丝——和他前晚剪断的铁丝网材质一模一样。

他扒开石下的野藤,露出半块青石板,缝隙里积着八十年的灰尘,却没长苔藓。

两人刚蹲下,远处传来脚步声。

李铭按住李明远的肩膀,呼吸喷在对方耳后:“有人跟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碎石滚落的脆响。

李铭摸出铜镜,裂痕里透出幽蓝的光,正好照在青石板边缘——那里刻着个极小的“李“字,和他爷爷的私章一模一样。

李明远盯着那个字,突然抓住李铭的手腕:“我爹...我爹名字里也有个'李'。“

脚步声停在五米外。

李铭握紧铜镜,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青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有人在地下敲了敲墙壁。

密室的门,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