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应许之地的阴影
自从与芬奇博士那场颠覆性的谈话之后,陈建宇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噩梦里。现实世界并未改变分毫,阿尔卑斯山的雪峰依旧在晨曦中闪耀,研发中心的走廊依旧是那样窗明几净、秩序井然,同事们依旧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讨论着实验数据和技术细节。但这一切在陈建宇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灰暗而扭曲的滤镜。
他像一个精密的、但内部齿轮已经彻底错位的钟表,维持着表面的运转。他按时上下班,参加各种例会,审阅下属提交的报告,甚至还能就一些技术问题给出精准的指导。他的大脑依然能够处理复杂的生物信息,他的双手依然能够熟练地操作系统终端,但他的灵魂,却仿佛被抽离了躯壳,悬浮在半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他曾经引以为傲、如今却只感到无边恐惧和荒诞的世界。
在会议上,当同事们兴奋地讨论着“普罗米修斯之火”带来的最新临床统计数据——比如某个区域的用户平均健康寿命又延长了几个百分点,或者某种老年慢性病的发病率几乎降至零时,陈建宇的思绪却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被隐藏在“成功”光环之下的数据:那些缓慢爬升的“生活满意度下降”报告,那些关于“情感淡漠”和“亲密关系疏远”的低语,以及他现在才完全理解其背后含义的——关于“性欲减退”的统计曲线。他仿佛能看到无数张模糊的面孔,他们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长寿和健康,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剥夺了生而为人的基本情感和欲望,走向一个温和而彻底的“大寂静”。而他,就是那个亲手为他们调配这杯“长生毒酒”的人之一。
夜晚,成了他最难熬的时光。他常常在书房枯坐到深夜,反复翻看着自己过往的研究笔记和论文。那些曾经让他充满自豪感的公式、图表和基因序列,如今看来却像是一份份罪证,记录着他是如何一步步、在无知中参与了这场针对全人类的阴谋。悔恨和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任何能够证明芬奇所言只是危言耸听的证据,但理性告诉他,芬奇所揭示的逻辑链条——从技术特性到公司战略再到哲学理念——是完整且自洽的,其间的冷酷和决绝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与家人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妻子察觉到他的魂不守舍和异常的沉默,关切地询问他是否工作压力太大,他却只能强颜欢笑,编造一些无关痛痒的理由搪塞过去。他无法,也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他所知道的真相。这个秘密太过沉重,太过骇人,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人。他甚至开始害怕看到父母日渐年轻、精神矍铄的样子,因为那会不断提醒他,这看似美好的“奇迹”背后,隐藏着多么可怕的代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独自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
他想过反抗,想过将真相公之于众。但理智很快就给他泼了冷水。极乐公司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业机构,它的触角遍及全球,影响力深不可测。他个人的力量,在这样一头庞然大物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芬奇所说的那个“超人计划”——那场谈话没有录音,他秘密备份的数据只能证明药物的副作用,却无法证明其“意图”。一旦他轻举妄动,很可能不等发出任何声音,就会被公司以“精神失常”、“泄露商业机密”或其他名义彻底抹杀。芬奇那句“不要做任何不明智的事情”的警告,言犹在耳。
于是,陈建宇陷入了一种痛苦的、近乎分裂的状态。他既无法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地继续工作,又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反抗途径。每一天上班,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道德刑场;每一次面对“普罗米修斯之火”相关的项目,都像是在亲手为人类挖掘坟墓。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一点点蚕食,整个人变得阴郁、沉默,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排解的痛苦和挣扎。
他的这种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阿利斯泰尔·芬奇博士的眼睛。
大约一周后,在一个午后,陈建宇正独自一人在生物信息分析室里,对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发呆。分析室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声,显得格外安静。他面前的数据是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三代药物靶点优化的初步模型,这本该是他最感兴趣的研究领域,但此刻,他只觉得屏幕上的字符和线条像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办公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陈建宇甚至没有抬头,他以为是哪个下属进来拷贝数据。直到一个熟悉而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还在为上次的谈话困扰,建宇?”
陈建宇猛地一震,转过身,看到阿利斯泰尔·芬奇博士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他今天的穿着随意了一些,没有系领带,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近乎关切的微笑,与上次在办公室里的冰冷判若两人。
“芬奇博士。”陈建宇下意识地站起身,有些局促。
“坐吧,不用紧张。”芬奇走上前,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只是路过,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就顺便带了一杯上来。这里的咖啡,还是不如我办公室的手磨。”他似乎想用这种轻松的口吻缓和气氛。
陈建宇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咖啡,却没有坐下。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芬奇博士也不介意,他自己走到旁边的实验台边,靠在那里,啜了一口咖啡,目光温和地看着陈建宇,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师在观察遇到瓶颈的学生。
“我知道,上次谈话的内容,对你来说冲击很大。”芬奇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理解,“突然发现自己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其终极目标远超最初的想象,甚至与你个人的某些观念有所冲突……一时难以接受,这很正常。任何伟大的变革,在初期总是会伴随着质疑和不适,尤其对于那些身处变革中心的人来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给陈建宇消化的时间。
“但是,建宇,我希望你能跳出个人情感的局限,站在一个更宏观、更理性的角度,去思考‘普罗米修斯之火’最终将为人类文明带来什么。”芬奇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们不仅仅是在延长寿命,我们是在重塑社会的基础,解决那些困扰人类数千年、看似无解的顽疾。”
他放下咖啡杯,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陈建宇面前屏幕上的数据模型,然后又回到陈建宇脸上。
“你想想看,人类社会中,有多少罪恶、多少冲突、多少悲剧,是源于那些无法控制的原始欲望?”芬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就拿最直接的来说,性欲。它固然是物种繁衍的驱动力,但也滋生了多少丑陋和罪恶?性骚扰、性侵犯、基于嫉妒和占有欲的暴力……这些每天都在发生,摧毁着个体的生活,撕裂着社会的信任。”
“想象一下,建宇,”芬奇的语气带着一种描绘理想蓝图般的憧憬,“一个没有了这些强制性冲动困扰的社会。办公室里,人们可以专注于工作和合作,不必再担心那些令人不适的骚扰和潜在的威胁。街道上,人们可以更安全地行走,不必再恐惧那些源于原始冲动的暴力袭击。家庭内部,因为情欲纠葛而引发的背叛、争吵甚至凶杀,也将大幅减少,甚至消失。”
“当人类不再被这种最强烈、最容易导致非理性的生物本能所奴役时,社会将变得多么有序、安全、理性?”他反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陈建宇,似乎期待着他的认同。“犯罪率,尤其是那些恶性暴力犯罪,将会断崖式下跌。我们甚至可以预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和谐社会,将不再是乌托邦的空想。”
芬奇的声音在安静的分析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陈建宇的耳膜上。他描绘的那个“美好新世界”——没有性骚扰,没有性犯罪,甚至犯罪率大幅降低——听起来似乎确实很有诱惑力。
但陈建宇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他仿佛看到芬奇口中那个“有序、安全、理性”的社会,实际上是一个冰冷的、死寂的、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活力的玻璃罩子。为了消除阴影,就要彻底熄灭光明吗?为了所谓的“安全”,就要阉割掉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根基吗?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强迫自己保持沉默,只是冷冷地看着芬奇博士,内心深处那个“不要和疯子争辩”的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他知道,任何反驳在此刻都是徒劳的,甚至可能引来更糟的后果。芬奇并非在寻求他的意见,他只是在进行一次“思想引导”,试图将他拉回“正确”的轨道。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社会实验,博士。”陈建宇最终只是平静地回应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质疑。
芬奇似乎对他的冷静反应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可以这么说,建宇。但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也最必要的一次实验。而且,它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你和你领导的团队。”
芬奇似乎看穿了陈建宇内心的保留,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到旁边的台子上,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具一种奇异的“坦诚”。
“当然,建宇,我理解你的顾虑。通往伟大的变革之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甚至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陈建宇,“我知道,你也注意到了,目前这一代的‘普罗米修斯之火’,在精准性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陈建宇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芬奇要说什么了。
“我们最初的目标,是优先解决衰老和死亡这两大根本性‘顽疾’。为了确保稳定性和效果的持久性,我们采用的基因调控策略相对……广泛。”芬奇斟酌着用词,“这确实在部分长期使用者身上,带来了一些超出预期的影响。不仅仅是性欲的显著降低,我们观察到,它似乎对更广泛的情感范围,比如强烈的爱憎、创作的激情、甚至是一些基本的享乐欲,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像是在讨论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但内容却让陈建宇不寒而栗。
“这种普遍的情感平淡化,”芬奇继续说道,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陈建宇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遗憾,但更像是对“不完美”的技术现状的客观陈述,“对于某些个体来说,适应起来比较困难。他们感到生活失去了意义,变得空虚、无聊……我们甚至收到了一些关于……早期使用者出现严重抑郁,乃至自杀倾向的内部报告。”
终于说出来了。陈建宇感到一阵反胃。芬奇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他们的“杰作”正在逼死一部分人!这不是技术缺陷,这是人命!但他看到的,只是芬奇眼中一闪而过的、对于一个待解决的技术难题的专注。
“但这恰恰证明了,我们下一步工作的紧迫性和重要性,建宇。”芬奇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充满力量和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今天特意来找你。我们需要你的智慧,你的经验,你和你领导的顶尖团队,来完成‘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最终迭代。”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建宇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信任和期许。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双重的,也是真正将把人类带入全新纪元的关键一步。”芬奇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第一,我们要继续延长人类的寿命。现有的技术已经能将健康寿命延长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但这还不够。我们要突破理论极限,通过更深层次的基因修复和端粒调控,最终实现近乎无限的生命。想象一下,建宇,永恒的时间,去探索,去学习,去见证宇宙的变迁!”
“第二,也是更精密的挑战,”他加重了语气,“我们必须优化情感调控的精准度。我们需要一种更智能、更靶向的基因疗法。它的目标,是精准地、只阉割掉人类的性欲——这种最原始、最容易导致混乱和非理性的生物冲动。同时,要最大限度地保留甚至适度增强其他的正面情感,比如求知欲、对秩序美的欣赏、逻辑思辨的乐趣、以及平和的、非排他性的同伴情谊。我们要创造的,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是摆脱了低级欲望、能够享受永恒生命和理性之乐的‘新人类’!”
芬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他描绘的未来景象宏大而辉煌,如果忽略其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前提的话。
“这个任务非常艰巨,需要基因编辑、神经科学、生物信息学等多个领域的顶尖突破。放眼整个公司,甚至整个世界,没有人比你和你的团队更适合承担这个使命了。”芬奇凝视着陈建宇,语气郑重,“建宇,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机遇,也是责任。我们要将人类,从欲望的泥沼和死亡的恐惧中彻底解放出来,带领他们,抵达那片理性、永恒、真正极乐的‘应许之地’(Promised Land)!”
“应许之地”……陈建宇默念着这个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芬奇口中的“应许之地”,在他听来,不过是一个用永生和虚假理性粉饰的、巨大而冰冷的金色牢笼。他们要剥夺人类最根本的自由和情感,还要给他冠以“解放”和“引领”的美名。而现在,这个疯子竟然希望他——陈建宇——成为那个首席的“引路人”和“牢笼设计师”?
他看着芬奇眼中那近乎神圣的狂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种怎样坚定而可怕的信念。这种信念,足以让持有者无视一切伦理道德,践踏一切人间情感,去追逐那个自以为是的“伟大目标”。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悲哀。他被困住了。芬奇不仅向他摊牌,承认了“副作用”,甚至还将解决这个“副作用”(自杀问题)的任务交给了他,试图用更宏大的目标和“修正错误”的责任感,将他彻底捆绑在公司的战车上。这是一种何等高明而恶毒的阳谋!
陈建宇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抽空了内里的雕像。芬奇的话语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应许之地”、“优化情感”、“无限生命”……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既辉煌又恐怖的图景。他仿佛能看到未来,无数健康长寿、面容平和、眼神却空洞无物的人们,像精密的零件一样,生活在一个秩序井然、却毫无生机和色彩的世界里。而芬奇,以及他背后那些隐匿的决策者们,则像高居云端的神祇,俯瞰着他们亲手“改良”的造物。
一股混杂着恶心、愤怒和极度荒谬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尽管内心深处那个理智的声音在尖叫着让他保持沉默,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发出了最后的质问。他的声音不大,却因为蕴含的巨大震惊和道德谴责而显得异常沉重:
“芬奇博士……你们……你们以为你们是上帝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分析室里短暂的寂静。陈建宇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之后,他甚至能感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知道,这个问题触及了芬奇——以及整个极乐公司计划——最核心、也最禁忌的本质。
芬奇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反而流露出一丝奇异的、混合着怜悯和优越感的微笑。他走到陈建宇面前,距离很近,近到陈建宇能看清他浅蓝色瞳孔中那冰冷的、非人的理性光芒。
“上帝?”芬奇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它的含义。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给出了他的回答:
“不,建宇,我们不是上帝。或者说,我们正在超越那个概念。”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思考一下,所谓的‘上帝’,或者说那个创造了我们所知宇宙的‘造物主’,他做了什么?**他创造了人类,却并没有‘优化’。他赋予了人类智慧,却也塞给了他们脆弱、易朽、充满缺陷的肉体;他点燃了情感的火花,却也任由野蛮的欲望将他们拖入泥沼;他设定了生老病死的法则,让智慧生命在短短数十年的挣扎后归于尘土……从设计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充满了冗余、缺陷和非必要痛苦的‘产品’。”
芬奇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负和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而‘我们’,”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个“我们”显然指的是极乐公司和他所代表的那群人,“**我们正在修正这些‘设计缺陷’。**我们用智慧和科技,克服了疾病,延长了生命,甚至即将掌控永恒;我们正在学习如何剔除那些导致痛苦和混乱的‘冗余情感’,保留并提升理性的光辉……我们做到了那个所谓的‘上帝’没有做到,甚至可能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近了陈建宇,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魔鬼的低语,却又带着一种逻辑上的冰冷:
“所以,回答你的问题,建宇。我们不是上帝。因为在不远的将来,当人类彻底摆脱了生物学和情感的枷锁,成为永恒、理性、自由的存在时……我们,将会超越我们的造物主。”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彻底击垮了陈建宇。他张口结舌,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芬奇的狂妄,他的亵渎,他那套将生命视为“待优化产品”的冰冷逻辑……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陈建宇能够理解和辩驳的范畴。他终于彻底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用道理、伦理或者科学事实来说服的人。他面对的是一个坚信自己正在“封神”的疯子,一个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技术、资源和决心的疯子。
和他争辩,毫无意义。
一种冰冷的、不同于绝望的平静,开始在他心中蔓延。愤怒和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们被一种更强大的、更决绝的东西压了下去。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不能再被动地承受这一切。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说服芬奇,不是为了争论谁对谁错,而是为了阻止这场灾难,为了……赎罪。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剧烈的心跳。他抬起头,迎上芬奇审视的目光,脸上尽量不流露出任何内心的波澜,只是低声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博士。您刚才说的……信息量太大了。”
芬奇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在他看来,陈建宇的“哑口无言”和“需要时间考虑”,或许正是他开始接受这个“宏伟蓝图”的迹象。
“当然。”芬奇点了点头,恢复了那种温和而疏离的态度,“慢慢想,建宇。未来的方向已经确定,而你,是推动它前进的关键引擎。不要让我,也不要让‘历史’失望。”
说完,他最后看了陈建宇一眼,转身离开了分析室,留下陈建宇一个人,站在原地,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包裹着,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表面上,他或许还是那个极乐公司的核心科学家,但他的内心,已经悄然竖起了一面反叛的旗帜。他不再与疯子争辩,他要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扳倒这群自以为是的“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