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床前对答
“病史……”
陈深在脑海中仔细回顾了一下患者的病历资料。
铁架床上的老者叫陆志成，今年68岁，据说曾经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没了两根脚趾。
老人家这次是因为1小时前突发呼吸困难，在急诊科抢救效果不佳，被送进的ICU。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每到秋冬之季，老人家就咳喘的厉害。
医生曾告诉他，这个病叫COPD，也就是“慢阻肺”，劝他戒烟。
可老人家总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抽烟，不抽烟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话糙理不糙。
于是乎，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两包烟，风雨无阻，直到进了ICU……
老人家的故事很多，病史很长，病历本也很厚重。
因此陈深沉默的有些久了。
直到常志宏快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
“常哥，患者有慢阻肺病史，长期通气功能异常，尤其是呼气功能受限——这会导致他的二氧化碳排出不畅，发生二氧化碳潴留。”
“患者病情突然加重，血氧降低，呼吸参数变差……这些都与他既往的病史有关，也和我们刚刚做的血气分析结果一致。”
“因此，综上所述，我认为该患者现在是二型呼吸衰竭。”
“哟？分析得头头是道啊，看来理论知识学得挺扎实的。”
常志宏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众所周知，菜鸟和菜鸟是不同的。
他本没指望陈深能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可事实却是……他回答的还不错？
尽管某些内容还稍有些局限。
这让他不由想到昨天余主任说的事情，多了几分信心。
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问道：“小陈，那么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你说说看，这呼吸机咱们该怎么调整？”
这……
陈深心里“咯噔”一跳，脑门儿上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他只是个小小住院医，这个问题已经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呼吸机这个玩意儿……他会个鬼啊？
系统可没教他。
说到底，他不过只是一个资历匮乏的小医生，怎么可能什么都懂？
“潮气量、呼吸频率、PEEP……”
陈深望着呼吸机上跳动的数字，这些概念在他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线，剪不断，理还乱。
踌躇片刻，他的喉结无奈滚动两下，最后还是只缓缓吐出了模棱两可的四个字：“提高氧合？”
这回答多少有些含糊了，就好比老师问学生“作业写完了没？”
学生答曰“写了”，一个道理。
反正别说写多少，问就尴尬。
常志宏也是老油条了，一眼看穿陈深的小心思，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给我好好看看这呼吸机，想清楚了再回答。你要是再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可别怪我把你塞呼吸机里当滤芯。”
说话的同时，他大手一搂，将陈深提溜到呼吸机前。
那白色的棉布口罩下，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笑容里藏着几分调侃，也有一丢丢期许。
“额..”
“额....”
“额......”
呼吸机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
一个长长方方的铁疙瘩，一块老式中控屏，配着几个操作旋钮，旁边梢挂着几根气管管道。
那个年代的物件，到处都透露着一种简单，甚至是简陋。
在沉默的过程中，陈深甚至尝试着去“不经意”地触碰呼吸机，试图激活系统的固有特性。
然而让他无语的是，这一切都似乎只是徒劳。
系统只是无情地提示着：“生物点数不足，无法激活……”
“死要钱的破玩意儿。”他心里暗骂了声，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事实。
最终没了帮手，他只好紧紧盯着呼吸机，大脑飞速地运转，靠自己。
想了半天，他不确定地抛出课本上的原话：
“常哥，调整呼吸机的话…根据呼吸性酸中毒的处理原则…应该是……增加每分钟通气量？”
他的后背开始有些发汗。
湿哒哒的。
毕竟他从来没有碰过呼吸机，又哪里能说出朵花儿来。
能够说出如今这些，已经算是他记忆力惊人了。就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穿越的一份功劳。
好在常志宏等的似乎就是他这句话，他先是微微点头：“不错，这是书本原话，背的不错，值得表扬。”
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书本是一回事，临床又是另一回事，你看好了。”
他伸手开始继续调整呼吸机。
“你还记得上个月的那个老太太吗？也是3床，那个死亡病例？”
调整参数的同时，常志宏又头也不回地问道，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气场也更加深沉了。
他语气幽幽地说：“慢阻肺的患者要是突然把潮气量调高，肺泡就会像气球一样过度膨胀，严重时，甚至还会引发气胸，嘭地爆炸。”
“当然，人不是气球，不会真的爆炸，可是肺却会破掉，人也就没了。”他伸手指了指陈深的白大衣胸口，一顿一顿，仿佛要将手指穿过他的胸腔，戳进他的肺脏，让他铭记在心里。
“可惜，那个老太太之前就是因为参数不佳，开胸引流，最终坚持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挺过去。”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你要记住了。”
“唉……”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一丝怅然，还有惋惜。
和平年代，重症科医生，大概是最频繁“见证”生死的职业之一。
这份工作多少有些沉重。
但反而言之，如果真的能够将患者从鬼门关里拉回来，那么其所获得的成就感，也绝非一般所能比拟。
“救死扶伤”在这里得到最极端的体现，“医术水平”在这里得到最直接的考验。
想要做好，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