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在想屁吃
回到村里。
王德水父子俩很善良地先到了伍家门口，把年货卸了下来。
不过此时，对着墙角撒尿呲出小水坑玩儿的赵小龙让三人愣住。
还有，院子里的一副崭新桌椅和肉鸡等礼物，绑着鲜艳的大红花。
“走了走了。”
王德水他爹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伍丰登，便带着儿子离开。
伍丰登脸色阴沉了些，走进屋里扑通一声把年货卸在地上。
坐着的赵耀祖见状顿时嘴角一抽，神色精彩。
“……呵呵，老弟你家里这是发了呀。”
老伍头樊虎妞伍娣三人也是惊得瞳孔放大。
伍娣赶紧上前拉住伍丰登的手，低声问道：“卖药材的钱？”
“嗯。”
他点点头，随后微笑着看向赵耀祖：“赵大爷，您今天来是……”
“正说呢嘛。”
后者正襟危坐道：“今儿是个黄道吉日，这不就来找伍老弟啦啦呱，顺便把亲事给定了。”
老伍头垂着脸没有说话。
“哦。”
伍丰登也只是简单颔首。
停顿片刻后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锭。
“赵大爷，这是我们家来年的地租，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二两。”
白花花的银锭砸在桌上，赵耀祖的眼睛都直了。
终是不淡定了：“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一个只能靠租他家的地维系生活的伍家，哪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正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地一步步紧逼，想要让儿子将伍娣娶进家门。
老伍头那视地如命的性子他可是拿捏得死死的。
可现在这货真价实的二两纹银摆在眼前，赵耀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伍丰登平静反问：“够吗？”
伍娣用力捏了他的手，微微蹙眉地看向老伍头。
这个老蔫瓜又在低头。
“呵呵，行，小登子年少有为，是老头子我看走眼了。”
赵耀祖也不是傻子，伍丰登的言外之意自然能领会。
地租一交，那这婚事就算是吹了。
他心中怒火烧着，看向伍丰登眼神也多了几分寒意。
自己一切算盘打得都很好，唯独没有想到他这个变数。
小小年纪锋芒毕露。
怎么看着，现在是他在当家？
“今儿就到这吧。”
赵耀祖拿了银子冷脸起身，就要去外面牵驴，把院里准备好的聘礼给拉走。
“小龙，给老子把东西搬上车。”
“赵大爷，我来搬吧。”
伍丰登说着。
当下不待赵耀祖回应，走到那些聘礼之前撸了撸袖子。
箱子打底，桌椅往上摞，搁上粮袋，鸡鸭猪肉放顶。
起！
伍丰登沉腰发力，这林林总总重达五百多斤的东西愣是被他一人抬起。
老农功练出内劲之后，这对他而言已然不算是难题。
旋即步伐稳重地将东西放到驴车上。
从始至终也只是微微喘息而已，连脸都没红。
当即看得在场众人瞳孔猛颤。
尤其是赵耀祖，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两腿都在轻轻地打摆子。
这牛犊子劲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当下艰难咽了咽口水，先前的怒火在此时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啪啪~
伍丰登拍拍粮袋，笑道：“赵大爷，陈米该吃就吃，搁时间长了只能做豆饼了。”
虽然隔着袋子，但刚才一闻伍丰登就知道这是多年的陈米，还是受了潮的。
想用着陈米来换伍娣一个活生生的黄花大闺女？
你在想屁吃。
“哪个丧天良的全家死光了，又偷老娘的鸡蛋！”
“真是不要个碧莲。”
鸡笼旁边传来樊虎妞的臭骂声。
赵耀祖顿时臊得慌，愈发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当即没说什么赶着驴车赶紧离开。
伍丰登听到些许啜泣声。
转头，伍娣正在偷偷抹眼泪。
婚姻大事自己不做主，她接受了。
让她嫁给一个傻子，伺候一大家子，她也没说什么。
可自己的付出却只能换来几袋子受了潮的陈米，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让她心理防线骤然崩塌。
“窝囊废，以后再让赵耀祖那狗日的进门，老娘先剁了你！”
樊虎妞那强硬的性格也流出了眼泪，拉着伍娣进门，同时照这老伍头的屁股就是一脚。
后者一个趔趄，还好伍丰登及时扶住。
“唉~”
老伍头深叹口气，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深深的懊悔之意。
他原本想着赵耀祖的态度还算可以，对他也算是客气。
所以才放心答应这门亲事。
可没想到赵耀祖比自己想的还要龌龊，竟然拿多年陈米来下聘，这无疑是把他的脸面摔在地上摩擦。
要不是伍丰登及时阻止，自己这闺女怕是真得被推进火坑。
“小登子，你长大了。”
“这个家有你顶着，我可以放心了。”
老伍头语重心长地拍拍伍丰登肩膀。
刀刻般的皱纹展开，是一抹欣慰笑意。
“您是想和赵耀祖拼命吗？”
他表情微微一愣。
自以为还有些深意的嘱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伍丰登看穿了。
老伍头尴尬地笑了笑。
“爹。”
伍丰登缓道：“其实您不是窝囊废，只是作为了一家之主。”
不在其位，不解其苦。
老伍头看着与谁都和善，甚至有时表现得懦弱，让樊虎妞好一顿数落。
根源就在于他是没有地的贫农，是佃户。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其中还是正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所以他谁都不敢得罪，面对赵耀祖的威胁利诱，也没有应对法子。
不答应？
加租加粮！
加到你全家吃不上饭，家破人亡的地步。
说到底谁也不想卖闺女，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
伍丰登很理解老伍头的心境，所以此时没有加以数落。
老伍头眼眶湿了，旋即又是自嘲地笑着。
“呵，没本事就是没本事，一无是处，谁都瞧不起。”
“不。”
伍丰登认真道：“您不算一无是处，您把我和姐姐养大本身就是了不起的。”
“以后这个家我来扛。”
老伍头沉默着点点头。
转身独自一人蹲在门口，佝偻的身板缩成一团，慢慢抽着旱烟。
……
夜晚。
伍家罕见地点了蜡烛吃饭。
不大的方桌摆了四个菜，炸芋片，白菜炖豆腐，青椒肉丝，还有满满一大盆脊骨冬瓜汤。
旁边更有着一锅热腾腾的白面馍馍。
对于伍家来说堪称国宴。
“真香哎~~”
“小伍子多吃肉，长得壮壮的，好好给徐掌柜种药。”
伍娣笑得开朗轻松，眼中摇动着烛火微光。
老伍头端起木碗就想喝酒，却被樊虎妞一巴掌给按了下去。
“使这个。”
她拿出了家里很少用的陶瓷酒盅，仔细擦干净后亲自给老伍头倒了米酒。
晃动烛光中他嘿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