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青瞳启明
翡翠藤第三次结出月白色花苞时,遂芫彻底失去了对光的感知。玉髓凝成的右眼珠在黎明时分化为齑粉,左眼蒙着的素纱浸透了药香,却再也不能映出灵脉泉眼的七彩霞光。
“师父,巽位的藤枝开出了血纹。“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余韵,小手攥着遂芫的袖角轻晃。七岁的青鳞赤足踏在晨露未晞的翡翠叶上,腕间胎记与藤蔓共鸣发出细微嗡鸣。
遂芫指尖抚过徒弟的额发,在混沌的黑暗中捕捉灵气流动:“是朝着药王谷旧址的方向?“
“往西南偏了七寸。“孩子忽然噤声,琥珀色瞳孔微微扩散——那些血色纹路正在他视野中重组,凝成三百年前乐舞剑刻在剑冢石壁上的星轨图。翡翠藤感应到他的震颤,藤蔓自发编织成桥,朝着血色延伸的方向生长。
遂芫空荡的眼窝突然刺痛。即便失去视觉,他仍能感知到青鳞周身流转的灵气,与当年乐舞剑破障时的气息如出一辙。这孩子三岁时就能引动翡翠藤开花,五岁无师自通《盗天诀》残章,而今周身气韵,愈发像极故人消散前的回光。
药王谷旧址的晨雾裹着腐殖质的气息。青鳞踮脚折下一截变异藤枝,叶脉间的血纹突然活物般游走,在他掌心凝成半枚残缺的乐氏族徽。遂芫袖中的双鹤玉珏应声发烫,烫得他腕骨浮现出守阵人特有的金篆。
“是噬魂菌。“遂芫碾碎叶片嗅闻残香,“十二仙盟余孽用魔血浇灌的邪物。“
青鳞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翡翠胎记灼如烙铁,眼前浮现出陌生画面:腐烂的银杏树下,三个黑袍人正将婴孩浸泡在血色泉水中。那孩子心口跳动的,分明是半颗玉髓凝成的心脏。
“师父...他们在造新的容器...“孩童的喘息夹杂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苍凉,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勾勒封印符。翡翠藤感应到符文,突然暴长缠住他的脚踝,藤尖直刺心口胎记。
遂芫并指斩断藤蔓,袖中飞出的素纱裹住徒弟周身。失去视觉后,他对灵气的感知反而愈发敏锐——那些血纹中藏着乐氏一族的魂印,此刻正通过翡翠藤反向侵蚀青鳞的神魂。
“闭眼。“遂芫掌心按在徒弟天灵,玉髓残存的记忆顺着经脉涌入。黑暗中有星河流转,他看见三百守墓人的虚影环绕着青鳞起舞,而孩子丹田处沉睡的玉髓珠,正与千里外某处灵脉共鸣。
追踪血纹第十三日,他们在废弃的灵舟码头遇到了卖茶女。女子粗布荆钗难掩通身气韵,烹茶时腕间露出的翡翠藤纹路,与青鳞的胎记形成镜像。
“客官的眼疾,妾身或许能治。“她将茶汤推过案几,袖中滑落的玉勺刻着药王谷徽记。青鳞突然打翻茶盏,滚烫的液体在桌面凝成十二仙盟的星图。
遂芫袖中的素纱无风自动。女子烹茶用的根本不是泉水,而是混着噬魂菌孢的魔血。茶棚四周的银杏树突然扭曲,树皮剥落后露出森森青铜,树干年轮里嵌满修士的颅骨。
“白露姑姑教我的辨毒术,果然有用。“青鳞的声音陡然冷冽,孩童身躯腾空而起,掌心玉髓光斑凝成寸许小剑,“你们把她的银蝶簪藏在哪了?“
女子颈后肌肤寸寸龟裂,钻出的却不是傀儡丝,而是裹着药香的翡翠藤。遂芫耳畔响起熟悉的银铃声,当年白露在药圃埋下的三百颗净灵种,正在这邪地开出第一朵花。
“好孩子。“女子的面容在藤蔓中融化,露出底下清虚长老的脸,“把你心口的玉髓珠给我,就带你去见真正的乐舞剑。“
青鳞的瞳孔突然扩散成竖瞳。翡翠胎记迸发的青光中,遂芫“看见“惊心动魄的画面——千里之外的某处秘境,三百具水晶棺椁环绕着乐舞剑的虚影,每具棺中都沉睡着与青鳞容貌相似的孩童。
战斗在银杏叶落尽的瞬间爆发。清虚长老祭出的噬魂幡上缠着白露的银蝶残翼,每挥动一次就有守墓人虚影哀嚎消散。青鳞腕间胎记渗出金血,在虚空绘出的星图竟与《盗天诀》残卷完美契合。
“师父,借眼一用!“孩童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遂芫空荡的眼窝。玉髓残粉与金血交融的刹那,沉寂多年的因果瞳强行重启,映出清虚长老丹田处跳动的魔神右眼碎片。
遂芫袖中素纱化作匹练,裹着当年乐舞剑留在翡翠藤中的剑气横扫而出。清虚长老在青光中灰飞烟灭前,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斩的是谁?“
地面突然塌陷。青鳞在坠落中抓住遂芫的衣袖,翡翠胎记与下方秘境产生共鸣。三百水晶棺椁同时开启,棺中孩童睁开的琥珀瞳孔里,倒映着乐舞剑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剑诀。
“原来...我们都是碎片...“青鳞的声音混着三百重回声,腕间胎记正在吞噬其他容器的生机。遂芫的素纱缠住最近的水晶棺,触到棺中孩童心口的玉髓珠时,终于明白乐舞剑最后的布局——他将元神裂为三百碎片,借翡翠藤轮回转生,只为在十二仙盟复苏魔神时,留一道诛魔的暗桩。
秘境中央的祭坛上,真正的乐舞剑身躯正在凝聚。三百玉髓珠组成的星图悬于头顶,每颗珠子里都封存着青鳞某一世的记忆。遂芫的素纱尽碎,以指为剑划开掌心,用守阵人精血在虚空绘出逆转阵符。
“师父,把我葬在翡翠藤下吧。“青鳞的童音清澈见底,周身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星轨,“等三百玉髓归位,替我看看真正的星空...”
当乐舞剑的虚影彻底凝实,十二仙盟最后的祭坛轰然崩塌。遂芫的新瞳淌下血泪,在翡翠藤疯长的声音里,听见故人跨越三百年的叹息:“这次,换你教我识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