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侠小说的人物来历
前文提及,武侠小说是类型小说中的文类,读者阅读武侠小说时必须有所准备,读者和作家之间存在一种细腻的默契,读者必须愿意相信武侠小说家虚构的武侠神功。但在这个基础上,我想强调的是,中国武侠小说自平江不肖生之后,读者与作者之间所形成的这种默契,读者的这种容忍有其限度,也就是说,武侠世界可以超越现实,但这些武侠必须有身世来历。
作为新派武侠小说,金庸武侠小说的中心人物,必定是有双重来历。首先是身世背景的来历。金庸运用两种书写方式,让小说主角的身世来历极为具体。一种方式是早期他在写陈家洛、袁承志这些历史人物时,直接从历史记载中寻觅这些角色的足迹,如此一来,小说人物当然有身世来历。及至《射雕英雄传》,金庸尝试另一种更吸引读者的写作方式。主角郭靖的来历就很与众不同,郭靖的身世与杨康(即后来的完颜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是打娘胎就结为兄弟。金庸特意给郭靖如此漫长的身世来历,与黄蓉截然不同,小说走笔到了故事中间,黄蓉才突然从桃花岛上走进读者眼中。
金庸撰写《射雕英雄传》时,已经依循平江不肖生所建构起来的这一套中国武侠传统,按照这个传统的基本规范,每个角色都必须像郭靖一样有身世来历。金庸从白茫茫的风雪之夜追索郭靖的身世,接着丘处机极快的踏雪之声在牛家村东边大路上传来,因缘际会,结识郭靖之父郭啸天、杨康之父杨铁心。此时郭靖尚未正式上场,但丘处机和江南七怪竟受奸人拨弄而大打出手,因误会恶斗了一场。丘处机自知鲁莽行事,赔罪认输,但江南七怪仍纠缠不放,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提出了长远的大赌注;一切既是皆因拯救忠义之后而起,便由江南七怪寻找郭氏孤儿下落,悉心教导姓郭的孩子,丘处机则教杨氏孤儿习武。十八年后,当杨铁心和郭啸天的遗腹子长成十八岁,在嘉兴府醉仙楼相会,便让这两个孩子比试武艺。这是金庸笔下武侠人物的其中一种来历。
其次是指武功来历。《碧血剑》中袁承志的武功不会无缘无故地练成,而是一点一滴铺陈起来。借由小说情节开展,读者见识到人物的成长,进而与这个人物建立起交情,才能跟随着他的足迹进入人物的世界。
金庸小说中的这两种武侠来历,来自平江不肖生开始建立起来的惯例。人际系谱把侠组成了“江湖”“武林”,也就是众多的奇侠构成一个异类世界。奇侠的异类世界是一个异质空间,它与现实人间系谱平行。人间系谱一面让奇侠世界不再只是一般凡人间的“奇观”,而是有了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交往;人际系谱另一面也让奇侠世界平行于“平凡世界”,两者关系交动,有了空前巨大的改变。
以前的侠,个个依其绝技存在,像点缀在巨大夜空当中的点点亮星。《江湖奇侠传》后,侠与侠组成的武林、江湖自成一片空间或“反空间”,与夜空同时存在,而且还偶尔透过“虫洞”交错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