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商代的政治思想
一 商朝的政治变迁与社会发展
商朝(约前1600—前1046年),历经17世31王,600余年的时间。商族是一个古老的氏族,起源于东方,最早在今之山东、河北、河南交界处活动。其始祖契是与舜、禹同时代的人物。由契经过12代13王传至汤,正逢夏朝的末年。蒸蒸日上的商族在汤的率领下,联合众多诸侯方国,发动了讨伐夏桀的战役,结果是夏亡商立,商代替夏成为中原的主人。商朝的疆域较夏朝有所扩大,中心区域达到今之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安徽、江苏等地,影响周围方国的范围达到今之陕西、湖北、江西、浙江等地。商朝建立后,统治并不十分稳定,所以国都屡迁,到第10世第20位商王盘庚,将国都由奄(今山东曲阜)迁至殷(今河南安阳),这里成为商朝最后的国都,所以商朝也称殷朝。由于这里地理位置优越,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使商朝进一步安定,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到第11世第23位国王武丁时期,商朝达到了它历史的巅峰。但到商朝的第17世第31位国王受辛当政时,商朝内外矛盾加剧,国势日衰,最后在周武王发动的诸侯联军讨伐战争中被推翻,周朝代替商朝成为中原王朝的统治者,这一年为公元前1046年。
商朝建立了以子姓贵族为核心的奴隶主贵族专政,商王除直接统治王畿外,周边地区由诸侯统治,再远一层是众多大小不等的方国。对商王而言,他只是诸侯和方国的盟主,诸侯和方国通过贡赋承认他盟主的地位。商朝的统治阶级是奴隶主贵族,他们是由同姓的“王族”“子族”“多子族”和异姓贵族等组成。被统治阶级是平民和奴隶。在甲骨文中屡屡出现的“众人”,都是平民,他们是农业、手工业、畜牧业中的主要劳动者。奴隶基本上由战俘组成,甲骨文中的仆、臣、妾、奚等是他们的通称。他们主要从事贵族家内的日常服务,地位最卑贱,人殉、人祭的牺牲者也主要由这个群体承担。
商朝已经建立起从中央到地方的比较规范的行政管理机构。商王掌握最高权力,自号“余一人”,王权在王室内部世袭。王畿内由贵族组成的中央政府和百官直接管理,其中有总揽全局的“相”和“三公”,从事政务管理的“臣”“正”,从事军事管理的“马”“多马”“亚”“多亚”“射”“多射”等,从事宗教文化事务管理的“尹”“多尹”“作册”“卜”“多卜”等,还有从事宫廷事务管理的“宰”“寝”“宗”等。王畿之外则由臣服于商王室的侯、甸、男等诸侯和方国首领管理,并通过贡纳、协助征伐和助祭等活动显示对王室的臣属关系。核心贵族集团,尤其是其中的长老,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还拥有较大的影响力,形成对商王权力的一定制约,这表明氏族社会的原始民主制度遗存还在发挥余威。商朝实行族兵制,由贵族和平民组成的军队,平时从事他们各自的活动,战时则出征作战,兵民不分,文武不分。商朝已经有较完备的法律制度,“商有乱政,而作《汤刑》”[26]。《吕氏春秋》记载商朝已有刑律三百条,所以《荀子》说“刑名从商”。商朝法律的特点是严酷。如死刑就有族诛、大辟、炮烙、脯醢、剖刑等名目,肉刑有刖、宫、劓、墨、断手足等刑种,另外还有徒刑。这些刑罚虽然不全为对付平民和奴隶而设,但主要是为了惩罚他们的违法行为,使之完全屈从统治者的意志。
商朝的经济较夏朝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农业生产中使用的工具尽管主要还是木、石、骨、蚌等材料制作的,但青铜工具也占有一定的比例,通过奴隶和平民的集体劳作,更多的荒芜之地被开垦成良田,甲骨文中出现很多不同写法的“田”字,说明土地已经成为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卜辞中有大量占卜祈雨和粮食是否丰收的纪录,反映了统治者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商朝的粮食产量较夏朝有明显提高,甲骨文中“廪”字屡屡出现,标志着储存粮食的仓房已经在各地建立,而酿酒业的空前发达,也说明粮食在供应吃饭外已经有了较多剩余。商族本来就是一个具有畜牧传统的部族,其屡屡迁都在一定程度上正是体现了游牧经济的特点。成为中原王朝以后,它的畜牧经济较前更为发达,甲骨文记载的祭祀用牲一次可达三百只羊、五百头豕、一千头牛。渔猎和采集在经济生活中也还占有一定的地位。商王爱好狩猎,甲骨文记载的狩猎活动频繁,一次猎取的禽兽包括老虎在内数以百计,一次捕捞的鱼类多达三万条。商朝的手工业较夏代更有着长足发展,青铜、陶瓷、骨器、车马器、玉器、漆器、纺织等部门都取得新的进展。尤其是青铜铸造,其种类之多,冶炼技术之先进,工艺水平之高,都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峰,重达875公斤的后母戊鼎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商族还是历史记载中最早从事商贸活动的部族,在它存在的600多年中,商贸活动的规模和范围进一步扩大,贝作为钱币开始使用,作为财富的象征被达官贵人储存。从考古资料判断,商朝已经同今之中国疆域中的绝大多数地区都有商贸往来,并且与今之印度洋沿岸的人群也有贸易联系。
商朝的文字、历法和其他科学技术也都取得了显著成就。一个稳定存在并逐步扩大的巫史集团是从事文化活动的专职群体。在祭祀、占卜、记事、天象观察、历法创造等活动中,他们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文字的创造可能出现在一万年前,经过多方试验和约定俗成,到商朝的甲骨文,已经成为体系完备的成熟汉字。现在出土的甲骨文总数已经超过16万片,单字达6000左右,已经识出音、义者也超过千字。这些甲骨文不仅是中国文字发展史上的瑰宝,更是记载商朝历史的最珍贵的原始资料。文字诞生使历史记录有了最可靠的工具,于是商朝有了中国最早的历史文献,“惟殷先人,有册有典”[27],这些典册的作者就是专设的太史、内史之类的文化官员。商朝人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天象,甲骨文中有大量关于风、云、雨、雾、旸、阴、霁、虹、月蚀、日蚀的纪录,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商朝的历法,虽然还不够精密,但已经有一年十二个月的设置,知道置闰,基本上能满足百姓生产和生活的需要。商朝的数学也达到了较高水准,计数已有个、十、百、千、万等单位,卜辞中出现的最大数字是三万。此外,商朝的建筑、医药等学科也有所发展,卜辞中也出现过各种疾病的名称。在艺术方面,商朝的工艺、建筑、绘画、雕塑和音乐也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总之,无论在经济还是在文化科学方面,商朝都是中国历史发展的重要阶段,为西周奴隶社会达到最繁荣阶段创造了坚实而丰厚的基础。
商朝的政治思想就是在这样的经济基础、社会结构和科学文化的背景下产生并获得发展的。
二 商汤的政治思想
商汤名天乙,是商族始祖契的第12代孙,商朝的第一代国君。当他作为商族的首领领导商族在夏朝的东部边陲发展壮大的时候,也正是夏朝最后一个国君夏桀最暴虐无道的时候。他看准时机,启动了灭夏的谋划。他先征伐夏的与国,从葛伯开刀,说:“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28]继而征伐昆吾,得手后,接着率诸侯联军讨伐夏桀。在誓师大会上,他对参与军事行动的各路诸侯联军发出以下誓言:
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奈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有众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29]
伐夏取得成功后,他返回故都亳,发表《汤诰》: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30]
从这两份文献中,似乎可以抽绎出商汤的政治思想。一是汤笃信天命鬼神,认为夏朝的暴虐违背天命,所以对它的讨伐是代天行政,“今夏多罪,天命殛之”,“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二是夏桀的罪恶是“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因而一个君王必须有德,而这个“德”,最主要的体现就是“爱民”。三是君王之德不仅体现在爱民,还表现在将德施及万物: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31]
这个故事显然是溢美之作,但从中可以看出在商汤的行政理念中,“德”的因素占了很大成分,这可能是商族在其领导下发展壮大的原因之一吧。在韩愈创建的“道统”谱系中,商汤是排名第四的伟人。
三 伊尹的政治思想
伊尹是协助商汤谋划推翻夏朝统治的关键人物,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宰辅大臣、智谋超群的政治家和颇具创新意识的思想家。他作为第一谋主,在协助商汤伐桀灭夏后,建立起一个比夏朝疆域更广阔、文明程度更先进的商朝。汤死之后,他作为五朝元老继续辅佐了外丙、中壬、太甲和沃丁四位帝君。有关他的事功,最早记载的是《尚书》中的《伊训》《太甲》上、中、下和《咸有一德》,其次是散见于先秦诸子和其他史籍中的篇章,而最集中和翔实的记载当推《史记·殷本纪》:
伊尹名阿衡。阿衡欲见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伊尹作《咸有一德》。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襃帝太甲,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时,伊尹卒。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32]
《殷本纪》记载了伊尹传奇的一生,特别是他的功业和思想。其中特别引人注意的是他将当国的太甲流放到桐这个地方闭门思过。这在秦、汉以后的历史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行动,显示了原始社会民主遗存的力量,也展示了伊尹忠于商朝的耿耿之心。他之所以流放太甲、摄政当国和自愿归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使商朝在稳定发展的路上延续它的王统。
《史记·殷本纪》记载伊尹事迹依据的主要史源是《尚书》中的《伊训》《太甲》上、中、下和《咸有一德》五篇闪耀着智慧和理性之光的传世文献。这五篇文献实际上是伊尹的政治宣言,是他留给当世和后世商王的帝王政治教科书,也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永世不磨的纪念碑,是他治国行政理念的集中体现。因为这五篇文献特别珍贵,且文字数量不多,可全部加以征引:
《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祇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己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呜呼!嗣王祇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
《太甲上》: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祇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祇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德,惟怀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
《太甲中》: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德,图惟厥终。”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德协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王懋乃德,视乃厥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太甲下》: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咸有一德》: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德。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33]
这五篇文献,全面展示了伊尹的政治思想内涵。
第一,君王必须敬畏天命,时时想到自己头上有一个神灵万端、明察秋毫、赏善罚恶的昊天上帝,这个上帝既能保佑你获得天下,更能使你转瞬之间丧失万里江山社稷,“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天难谌,命靡常。……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夏王就是因为不敬天命,“于其子孙弗率”,所以“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功自鸣条”,自己的先王就是因为敬畏天命,因而得以实现对天下稳定的统治:“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祇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不要对伊尹的迷信上帝、鬼神发出过多的责难,因为在夏、商那个时代,整个社会都弥漫着对上帝、鬼神的信仰和敬畏:“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34]伊尹强调有一个监临帝王头顶的昊天上帝,目的是让君王对上帝保持一种敬畏之心,时刻警惕自己的行动不要违背上帝的好生之德。
第二,使昊天上帝护佑君王稳坐君位的条件是君王必须有德。“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伊尹讲的“德”包含着十分丰富的内容。首先是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因为“天无亲”“天位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所以必须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以回应天的眷顾或惩罚。这就要求君王切戒“三风十愆”:“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修德就要节制自己的欲望,不可放纵自己的行为,因为“欲败度,纵败礼”。君王的修德,还应该体现在坚持正确的行政理念和执政措施,如立爱敬长,“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如虚心纳谏,任用贤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孝敬长上,谦恭下人,“从谏弗咈”,“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敷求哲人……制官刑,儆于有位”,“旁求俊彦启迪后人”,“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等等,总之是加强个人修养的方方面面,给全体臣民树立一个敬畏仰望的崇高的道德形象,“一人元良,万邦以贞”,不负其作为上帝在人间代表的使命担当。
第三,更重要的是,君王必须重民、爱民、为民。夏朝的灭亡,是因为它“弗克庸德,慢神虐民”。所以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代虐以宽”,“无轻民事”,“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德无常师,主善为师”,“永底烝民之生”。此时的伊尹似乎已经从夏朝灭亡的教训中,体认到民众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再三强调重民、爱民、为民。
这样,伊尹就在中国历史上创设了政治学的基本原则:君王必须敬天法祖,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推行贤人政治,从民本出发执行重民、爱民、为民的政策。这些基本原则后来被周公和儒家做了创造性的发挥,形成了一套以“德治”“民本”为核心内容的理论体系,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四 盘庚的开明政治理念
商朝传至第10代第20位国君盘庚时,已经五次迁都。盘庚为了更好地理顺中央与地方的关系,进一步形成对周边方国的威慑,决定将国都由奄(今山东曲阜)迁至殷(今河南安阳)。为了顺利地迁都和在迁都后使随迁的臣民百姓认可迁都决策的正确,盘庚在迁都过程中连续发布了三次讲话,形成了现存《尚书》中的《盘庚》上、中、下三篇文献。这三篇文章发布的时间排序应该是,《盘庚中》为第一篇,是盘庚动员居于旧都奄的臣民百姓认可迁都的必要性,服从迁都的决定,顺利完成迁都的计划。《盘庚上》为第二篇,是迁都殷后由于臣民百姓一时不适应新居而口出怨言,盘庚对他们进行劝谏的讲话。《盘庚下》是臣民百姓迁至新都后,盘庚又将宗庙迁来,再次对臣民百姓的一次训话。这三次训话虽然不能全面概括盘庚的政治思想,但从中却可以窥视其政治思想的一些重要的方面。
第一,盘庚尊信上帝和先王在天之灵:
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底绥四方。[35]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36]
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37]
显然,盘庚对臣民的训话屡屡讲到上帝和先王,一方面说明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根据上帝和先王的意志;一方面也表明,他对上帝和先王的笃信是真诚的,不是为了欺骗臣民而使用“神道设教”的伎俩。
第二,爱民重民,时刻为臣民的利益着想,是盘庚施政的着力点之一:
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刈。……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38]
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39]
此类话语,透出的是为臣民的真心,而这里的臣民都是贵族和平民,盘庚对他们的讲话,是自家人对自家人说的真心话。
第三,遵纪守法、清廉行政、勤奋工作是盘庚对各级执政官员的基本要求:
盘庚教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40]
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41]
无戏怠,懋建大命。……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之保居,叙钦。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42]
盘庚上述表述显示,作为一个最高执政者,他的头脑是比较清醒的。虽然对上帝和先王之神灵的认识还囿于传统思想观念,但在对民和官的认识上已经具有人文主义因素,其中蕴含着民本的意念和对官德官风的较严格要求,这些思想理念后来成为周公构筑其政治思想借鉴的重要资源。
五 武丁的保民思想
武丁是商朝的第11世第23位国君。在商朝历史上,他是一位与汤和盘庚齐名的君王。他享国59年,也是商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君王。因功勋卓著,被商族奉为“高宗”,后世史家也誉其为商朝的“中兴”之主。武丁曾在民间待过,有一段困苦生活的经历,因而对下层百姓生活的艰辛有所了解。对此,周朝著名政治家周公曾以赞扬的调子提及: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43]
《史记·殷本纪》记载,武丁的成功施政,得到了傅说和祖已两位贤臣的辅佐:
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于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呜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欢,殷道复兴。[44]
这些记载显然夹杂了一些神话传说,不过有一点似乎清楚,武丁这个君王身上有两大优点,一是渴慕贤臣并千方百计寻觅,二是虚心纳谏。这应该是他取得显著治绩的重要原因。
史书记载的武丁的主要治绩是开疆拓土,在甲骨文中有多次征伐土方、羌方和鬼方的记载。《诗经·商颂》中也有歌颂武丁征伐四方,尤其是征伐荆楚的篇章,如《玄鸟》:
武丁孙子(武王成汤的子孙),武王靡不胜(武丁继承祖业,无不胜任)。龙旂十乘(诸侯树立龙旗,又备大车十辆),大糦是承(将黍、稷、稻、粱运来献上)。邦畿千里(封畿本土千里),维民所止(是众民所居之地),肇域彼四海(又开阔封域,远至那四海边际)。四海来假(四海之内,诸侯都到此朝贡),来假祁祁(来临朝贡之人,祁祁众盛)。[45]
又如《殷武》:
挞彼殷武(那殷王武丁,十分勇武),奋伐荆楚(奋力兴师,讨伐荆楚)。深入其阻(深入险阻之地),裒荆之旅(将荆楚军队俘虏)。有截其所(合并统一荆楚土地),汤孙之绪(这是汤孙的伟大功绩)。[46]
武丁的政治思想,主要集中展现在《尚书·说命》上、中、下三篇文献中。这三篇文献是武丁与傅说的对话,所以其中也蕴含着傅说这位杰出政治家的思想。
一是虚心纳谏。傅说、祖己之类贤良名臣成为他不可须臾离的辅佐,时刻匡正自己,君臣同心,使自己的行政一直沿着伟大先王开拓的正确道路稳步前行,达到“以康兆民”的施政目标:
(武丁得傅说)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暝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47]
二是根据“知易行难”的原则,君王和“大夫师长”都应该不“逸豫”,“不及私”,兢兢业业,为善去恶,有备而作,不搞繁文缛礼,努力做好各项工作:
(傅说)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为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矝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有其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非知之艰,行之惟艰。”[48]
三是认真学习先王成功的经验,以尧、舜为楷模,学“古训”,师“古人”。君王应该成为四海钦仰的圣人,良臣应该成为君王的“股肱”,让社会上的所有人都能获得满意的生活:
(武丁):“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羹,尔为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教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人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49]
这里,武丁和傅说君臣所表述的政治思想,更多集中在继承先王遗规、虚心纳谏、选用良臣、加强修养等对君王的要求方面,涉及民生方面的议题尚不突出,行政运行中的诸多问题更很少触及。这说明,当时商朝的国家管理和行政事务都还比较简单,这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血缘纽带还比较强固,对百姓的管理在很大程度上还在依照原始社会遗下的规范进行吧。
六 纣王的政治观念
商纣王受辛是商朝最后一代国君,史载他以暴虐无道而被周武王统率的诸侯联军灭亡。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矝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于鬼神。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50]
这里列举的纣王罪行有四项。一是拒谏饰非,自视比天下所有人高明;二是宠信夫人妲己,好酒淫乐,钟情靡靡之音;三是重税赋敛,将奇珍异宝、珍禽异兽充斥宫室和苑囿,搞酒池肉林,尽情享乐;四是慢于鬼神,违背殷人好鬼事神的传统。史书还揭露纣王“重刑辟,有炮烙之法”,对位为“三公”的西伯昌、九侯、鄂侯施暴,“醢九侯”,“脯恶侯”,“囚西伯”,重用奸佞之辈费仲和恶来,结果搞得众叛亲离。纣的臣子祖伊觉察到商朝面临“天弃我”的危险,正告他改弦更张,而纣王仍然自信“我生不有命在天乎”[51],继续作恶如故。他囚禁箕子,逼使很多忠臣离国出走,甚至残忍地挖出以死强谏的忠臣比干之心。
纣王的所作所为引来天怒人怨,于是周武王率诸侯联军讨伐他,牧野一战,纣王发动七十万人迎敌,结果这些将士“前途倒戈”,迎接诸侯联军。纣王一败涂地,商朝灭亡。这一年是公元前1046年。[52]
纣王的罪行,周武王在讨伐纣王的《太誓》和《牧誓》中曾集中宣示,后被司马迁摘引进《史记·周本纪》中:
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悦妇人。[53]
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昏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国。[54]
这些罪状比《殷本纪》记载的多了放弃对祖先的祭祀、遗其王父母弟不用和招降纳叛、崇信犯罪之人以及暴虐百姓等名目。
从史书记载的纣王的众多罪行中,我们似可窥视其政治观念的某些方面。
第一,纣王“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的叫嚣,显示了他笃信王权来自天命,既然如此,谁也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无论做什么,天命对他都应该是无条件佑护的。这至少说明,商朝的国君直到其王朝灭亡前夕,其对天命论的信仰还没有动摇。正如《礼记》所说:“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55]
第二,纣王在行政实践中认识到刑罚的力量和功用,这自然不无道理。但他不知道对异己者,尤其是臣民不能一味使用刑罚的手段,用刑太过一定走向反面。
第三,纣王是个个性极强、相貌堂堂、孔武有力、自视甚高、凡事专断的君王,这说明在他治下,加强了国君的权力,从而严重削弱了奴隶主贵族专政体制下宗亲贵族的权力。这显示了纣王扩充国君权力的努力。
第四,从其“毁坏三正”“变乱正声”的作为看,纣王显然敢于废弃传统,具有相当的创新思维,这似乎是一个值得肯定的优点。
第五,从纣王对“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的情况看,他力图打破商朝贵族对政权的垄断,引进异姓贵族和其他方国投诚而来的有才能的人。这些措施,应该说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据一些学者考证,纣王最大的失误是频繁进行对周围方国的征伐。这种征伐尽管扩大了商朝的疆域,扩展了中原王朝先进文化的影响,然而,由于这种具有进步意义的活动是通过暴力形式进行的,所以一方面引发周边方国的武力抗争,另一方面也大大消耗了商朝的国力,增加了对平民和奴隶的盘剥,激化了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周武王正是借此机会发动了诸侯联军对商朝的讨伐,而由于内部矛盾尖锐,导致牧野之战商朝军队“前途倒戈”,纣王惨败。这表明,纣王政治观念中最欠缺的是对被压迫者、劳动者的同情,没有为他们创造过得去的生产和生活条件。他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而这恰恰是后来周公构筑他民本和德治思想的反面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