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8章 下游得胜
李铁枪站在阵中一处土坡上,残破的披风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他的铁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黑色的残渣。
头盔上的红缨被砲石碎片射去大半,只剩下几缕残丝在风中飘摇。
远处砲车阵地不断腾起的烟尘刺痛着他的双眼。
每一轮砲石呼啸而来,都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和义军士卒撕心裂肺的惨叫。
年轻的义军被砲弹碎片拦腰截断,起兵时的老部下被飞溅的木屑射成筛子,这些景象如同钝刀,一寸寸割着他的心脏。
李铁枪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铁手套的缝隙渗出,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喷吐死亡的砲车,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咬牙低吼,猛地挥动令旗,“传令兵!击鼓!前军全体压上!”
声撕裂了战场的喧嚣,李铁枪高举染血的长枪,对前军残部吼道:“弟兄们!只要毁了那些砲车,我们就能活!活着回家!想想你们的老娘!想想等着你们回去的妻儿!”
这支不足千人的队伍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身上带伤,甲胄破碎,但此刻,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火焰。
刘备派来的精锐甲士默默站在最前排,铁盔下的目光坚毅如铁,长枪斜指前方,齐声喝道:“杀!”
残存的义军爆发出最后的怒吼,他们挺起长枪,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推进。
河滩上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浸成暗红色的泥沼,每走一步都会带起粘稠的泥浆!
正在与鲁智深所部缠斗的金军骑兵见状,立即分出一队人马前来拦截。
为首的百夫长高举狼牙棒,铁蹄踏起漫天血雾,两支队伍在砲车阵地前百步处轰然相撞,金属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惨叫声瞬间响彻!
“轰!”战马的铁蹄踏碎盾牌,一名金军重骑借着冲锋之势,硬生生撞进了义军枪阵。
前排三名枪兵被撞得骨断筋折,最中间的义军更是胸口凹陷,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数道弧线。
后排长枪手含怒突刺,一名金军骑兵被三杆长枪同时刺中,铁甲破碎深插入肉里,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骑士甩落马下。
然而这名金兵凶悍至极,坠地时仍挥刀砍倒两名义军,直到被一柄重斧劈开头颅,白花花的脑浆溅了一地,才彻底倒下。
“快……杀过去!”一名被长矛贯穿胸膛的义军士兵死死抓住矛杆,嘴角不断涌出血沫。
他的同伴含泪挺枪,从侧面刺穿了那名金兵的咽喉,两人几乎同时倒下,鲜血在泥泞中汇成一滩。
砲车旁的金兵见义军逼近,纷纷停止操作,动作娴熟的迅速披甲上马,转眼间就组成了严密的冲锋阵型。
这些生力军的加入让战局瞬间逆转,义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他们本就是精锐,此刻更是冲锋之势已成,铁蹄震得大地颤抖,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狠狠撞向义军队伍!
前方,正在李铁枪阵中肆意砍杀的完颜阿鲁补突然察觉异样,砲石的呼啸声停止了!
他猛的回头,只见千余义军正与后方的五百重骑在砲车阵地前厮杀,那些宝贵的器械危在旦夕。
“回援!”完颜阿鲁补怒吼一声,正要调转马头,却见李铁枪已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个箭步冲上前线。
李铁枪声如洪钟,手中染血的长枪直指金军阵后,高声鼓舞士气:“金军后路已断!鲁大师即将回援,敌军必败!全军冲锋,围住他们!”
原本摇摇欲坠的义军阵线为之一振,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他们纷纷挺枪向前,试图用血肉之躯,将这些肆虐多时的金军铁骑困在阵中。
然而,两千步卒如何围困得住两千铁骑?
完颜阿鲁补冷笑一声,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金军骑兵立刻化作两股洪流,如同热刀切油般从义军左右两翼轻松突围。
他们在百步外迅速重整队形,准备一举击溃义军。
“困兽之斗!”完颜阿鲁补狞笑着举起弯刀,刀身上的血槽还在滴落鲜血。
金军骑兵立刻分成两部,如同巨钳般向义军包抄过去,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战况急转直下,义军虽然拼死抵抗,但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铁骑冲锋?
阵线被撕开数道缺口,伤员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游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伴随着激昂的战鼓,一支生力军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阵中高举“耶律”二字大旗,铁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耶律宗真率领的一千精锐!
原来,耶律宗真一直在下游三里处的浅滩秘密渡河。
他见李铁枪所部已在桥头站稳脚跟,金军主力被牵制在上游,便按原定计划开始渡河行动。
河水湍急,渡河速度缓慢,刚刚渡过不到两千人时,派出的探马就飞驰来报。
“报!李将军所部陷入苦战,伤亡过半,防线濒临崩溃!”探马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水花。
耶律宗真闻言脸色骤变,他抬眼望向西北方向,略一沉吟,他当即决断:“副将听令!继续组织渡河,先遣营随我来!”
先遣营一千士卒都是精锐,遇山能开路,遇水能搭桥。
耶律宗真命人砍伐柳枝绑在身侧,又令士卒高举所有旌旗。
千人急行时,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宛如万马千军!
这疑兵之计果然奏效,正在冲锋的金军骑兵明显开始迟疑,阵型出现混乱。
李铁枪何等敏锐,立即高举铁枪大喊:“援军到了!诸军随我杀敌!”
完颜阿鲁补起初也被这阵势所慑,不自觉地勒住了缰绳。
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远处扬尘。
只见尘尾飘落得太快,显然不似大军行进应有的绵长轨迹。
“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轻蔑,“儿郎们,不过千余疑兵,也敢虚张声势!随我杀光前头这些贼人!”
说罢一夹马腹,率先冲入李铁枪阵中。
金军铁骑闻言士气复振,化作两股锋矢杀来,前排持矛突刺,后排弯刀补伤,所过之处,义军纷纷倒下。
李铁枪拄着铁枪,在残破的军阵中艰难指挥,他不断派出仅存的亲兵收拢溃卒,嗓子已经喊得嘶哑。
左臂中箭,伤口不断渗血,将半身铁甲染成暗红,环顾四周,护卫已不足十人,个个带伤,却仍紧握兵器,寸步不离。
完颜阿鲁补目光如电,很快锁定了李铁枪的位置,看见敌将身边亲卫所剩无几,正是斩首的绝佳时机!
“取他首级者!赏千金!”完颜阿鲁补大喝一声,率领右翼骑兵直扑李铁枪。
铁蹄踏过血泥,溅起漫天猩红,沿途义军拼死阻拦,却终究难挡铁骑冲锋,纷纷被砍翻在地。
完颜阿鲁补左手弯刀寒光闪烁,直取李铁枪头颅!
李铁枪挺枪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战场。
完颜阿鲁补见一击不中,刀锋一转,猛的砍向义军大旗!
旗杆附近的护卫奋不顾身地扑上来,却被金兵乱刀斩杀。
绣着“李”字的帅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
“嗖!”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将一名金兵连人带甲钉死在地上。
耶律宗真如猛虎般冲入战团,夺过无主战马,飞驰而至。
就在大旗即将倒下的瞬间,他猿臂轻舒,一把扶住旗杆,稳稳插回地面!
“契丹狗!”完颜阿鲁补大怒,挥刀再砍。
耶律宗真冷笑一声,拔出尸体上的长枪,枪如蛟龙出海,直接刺穿其左臂铠甲,再一枪直取其咽喉!
完颜阿鲁补大骇,急忙后仰,枪尖擦着喉咙划过,带出一串血珠。
他再不敢恋战,拨马便逃,耶律宗真岂肯放过,紧追不舍,两骑一前一后冲入乱军之中。
见完颜阿鲁补被追杀,右翼金兵顿时大乱,数十骑不顾阵型,打马上前阻拦,却反被耶律宗真的亲卫截住,掉队金兵又被义军围困,很快便被捅落马来。
左翼骑兵方才杀穿义军阵型,此刻急忙绕回救援。
然而耶律宗真早有准备,麾下精锐斜刺里杀出,将回援的金军截住,两支人马在右侧河滩上厮杀成一团,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
完颜阿鲁补身着轻甲,兵刃已失,只能伏在马背上拼命往溃兵方向逃窜。
他左臂的伤口不断渗血,在战马鬃毛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溃散的义军士卒无意中成了他的屏障,耶律宗真追击受阻,最终让他侥幸逃脱。
右翼金兵且战且退,在丢下两百余具尸体后,终于脱离战场。
他们退到后方重整,每个人的铁甲上都布满了刀痕枪创,战马喘着粗气,口吐白沫。
高坡上,卢万家奴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看似乌合之众的义军竟比宋军正规军还要顽强!
完颜阿鲁补久战不下,砲车阵地险些失守,战局已然不利。
“再抽调一千人支援下游!”他咬牙下令。但话一出口,他又犹豫了,对岸义军中军仍未出动,那杆“刘”字大旗仍在风中猎猎作响。
若大举渡河,仅剩的两千骑兵能否挡住刘备的主力?
思虑再三,他终于狠下心来:“传令!从苍山守军中抽调一千,火速增援下游!”
这意味着要放松对苍山的围困,但眼下已别无选择。
对岸山坡上,刘备手搭凉棚,远远望见金军又一支兵马向下游移动,这次的烟尘远比之前浩大!
他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对众将道:“下游已经得胜!正面敌军仅剩三千,正是决战之时!”
“擂鼓!进军!”
十二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声震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