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万英尺的偶遇

仁川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周明远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发呆。昨晚演唱会的余韵还在血管里流淌，那歌声像一场不期而至的雨，浸透了他干涸已久的心田。

韩亚航空OZ222，纽约肯尼迪机场，登机时间上午9:40。

他抿了一口冰美式，苦涩在舌尖蔓延。这趟纽约之行，与其说是去找大学同学马克旅游度假，不如说是一次逃离，逃离那个被规划得一丝不苟的人生。

手机屏幕切换到与马克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友人发来一串夸张的表情符号：【周！纽约的party和妞儿都在等着你！】。

周明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马克·威廉姆斯，北外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留学生，他本科四年的室友兼死党。为了学习中华文化，特意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求学。记得大一刚入学时，这个身高一米九的美国人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我叫马克，马克思的马克，威廉姆斯的威廉姆斯。”全班哄堂大笑，而周明远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对中文近乎虔诚的热爱。

他们成为朋友源于茶道社的活动。周明远作为社团干事，看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蒲团上，笨拙却认真地学习如何持壶、温杯、冲泡，一个在认真的教，另一个在虔诚的学。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当其他留学生都在周末泡吧时，马克却沉迷于茶道、书法、京剧等等，甚至在毕业前夕能唱一段像模像样的《贵妃醉酒》。

回忆被登机广播打断。周明远收起手机，拎起登机箱。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只装着一本黑塞的《德米安》。

他递过登机牌，空乘微笑着引领他入座。临近过道的座位。

刚放下随身物品坐下，一阵淡雅的香水味飘了过来。不是那种浓烈的商业香，而是带着雪松和柑橘气息的清新味道，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嗅觉神经。

“您好，打扰了，我过一下。”

一个轻柔的女声用韩语说道。周明远下意识抬头，动作突然顿住了。

金泰妍。

不是海报上、不是舞台上、不是MV里，而是活生生的金泰妍，就站在他面前。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但周明远绝不会认错——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眸子，昨晚还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您...您好”他结结巴巴地用韩语回应，慌忙起身让道，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小桌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金泰妍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她微微点头致意，轻盈地滑入靠窗的座位。把随身包塞进前方座椅下。周明远这才发现，她今天穿得非常休闲：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脚上是双普通的帆布鞋，像个出门旅行的大学生。

周明远僵硬地坐回座位，心跳快得不像话。昨晚还在万人场馆里仰望的偶像，此刻就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这概率有多小？记得大学概率论课上教授说过：当小概率事件发生时，要么是统计误差，要么是命运使然。

飞机攀升时的气压变化让周明远的耳膜微微发胀。他假装整理安全带，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舷窗方向。金泰妍正低头翻动书页，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摩挲，睫毛在机舱暖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这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吧……”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昨晚还在万人演唱会上远远仰望的偶像，现在居然就坐在自己旁边，距离近到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柑橘混合着一点点雪松，沁人心脾。

“冷静，周明远，你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然而，当他再一次余光瞥见她手里的书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德米安》，黑塞的那本，和他包里那本一样，只不过她的是韩译版，他的是汉译版。

“这是什么偶像剧展开？”他忍不住在心里疯狂OS。

“您也喜欢黑塞的......？”这句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没忍住问了出来。但是还没说完，马上就被空乘派发饮品的声音打断。金泰妍要了温水，周明远下意识跟着点了相同的。当两只相同的透明塑料杯被并排放在折叠桌上时，她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眼前一亮。

刚才没仔细看，这个男生，帅的有点太突出了。

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皮肤还是和她一样的冷白皮，一张脸可以说是丝毫不输半岛所谓的男团门面。但不同于半岛那些男爱豆，周明远的脸部线条硬朗，帅气的同时又不失阳刚之气。

忽然，她眉头轻蹙，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犹豫着问道，声音很轻。

周明远呼吸一滞。

难道她还记得昨晚那三秒钟的对视？

“应该没有。”他回答，语气自然，“可能是您记错了。”

金泰妍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眉头又轻轻皱起。

“奇怪……”她小声嘀咕，“总觉得您有点面熟。”

周明远没有接话。

“您确定我们没见过吗？”她又问。

“我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回答。

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他们确实从未正式相识。

金泰妍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

随着飞机攀升，突然遭遇一股强气流，飞机顿时大幅颠簸起来。

金泰妍的手指攥紧了扶手，指节泛白。周明远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略微急促。

“您晕机？”他轻声问。

金泰妍点点头，眼睛紧闭着：“有点...不太舒服。”

等飞机平稳后，周明远迅速按了呼叫铃，向空乘要了一杯温水和晕机药。他把水递过去时，金泰妍的手有些发抖，差点没接住。

“水温刚好，慢慢喝。”他下意识用中文说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换成韩语又说了一遍。

金泰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吞下药片，喝了几口温水，这似乎让她好受了一些，靠在座椅上深呼吸。

“谢谢...我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昨晚太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演唱会结束后没休息好？”

“嗯，庆功宴到很晚，然后直接收拾行李来机场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本来想在飞机上补觉的.....”

“等等......”，金泰妍突然睁大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您刚才提起演唱会，我突然想起来了，昨晚的演唱会，您是不是坐在VIP区前排？戴着黑框眼镜？”

周明远没想到她真的记得。

他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是的，我在那里。”

金泰妍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笑了起来：“我就说！您当时......很特别。”

“特别？”

“在沸腾的尖叫浪潮中，您就像被静音键定格的一道身影，周遭的喧嚣都褪成了灰调，唯独您带着色彩伫立在台下。”

周明远微微怔住。

他没想到自己会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您的表演很打动人心。”他简单地说，没有提及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她的歌声是如何成为他唯一的慰藉。

金泰妍虚弱的笑了笑，没再追问。她吃了药，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周明远见状，没再打扰她，拿出自己的《德米安》翻阅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注意到金泰妍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睡着了。

周明远合上书，向空乘要了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近距离看，舞台下的金泰妍比他想象中还要娇小。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均匀而安静，像一个疲惫的普通女孩，而非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巨星。

突然，飞机一阵轻微的颠簸，金泰妍的头不自觉地歪向一侧，靠在了周明远的肩膀上。他顿时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肩膀，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周明远的右肩渐渐发麻，可他却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右肩沉睡的精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金泰妍突然惊醒，发现自己靠在旁边帅哥的肩上，立刻弹开，脸颊泛起红晕：“米亚内！“

“没关系，感觉好些了吗？”周明远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嗯，好多了。”她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目光扫过腕表时突然顿住，“居然睡了这么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有一丝窃喜，有一丝懊恼，有一丝羞涩，更多的则是对周明远的感激。想再说些什么，舌尖辗转了几番，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又过了许久，飞机开始下降，纽约的轮廓渐渐清晰。金泰妍望着窗外的天际线，突然问道：“你会在纽约待多久？”

“一周左右。你呢？”

“差不多。”她转过头，眼睛在夕阳映照下呈现出琥珀色，“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周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很期待。”

飞机着陆时，金泰妍重新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取行李时，他们自然地走在一起。金泰妍的助理早已在到达大厅等候。

“我得走了。”金泰妍小声说，然后提高音量用英语道，“很高兴认识您，周先生。”

周明远会意地点头：“我也是，金女士。”

助理迅速带着金泰妍离开了。临走前，默契地交换了Kakao Talk。她回头对他做了个发消息的手势，眼睛弯成了月牙。

周明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走出机场，纽约的夜风扑面而来。周明远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也亲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