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5章 阴阳讼案三
“宁兄,收礼台在那,你怎拉我到这?”
宁采臣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长,我见这家仆还有些威信,不如先问问,能否用笔墨换杯酒喝!”
他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头顶匾额。
毛驴背上颠簸一路,他越想越蹊跷。
谢怜儿所言,她是遭钱家逼迫,无奈自缢,而后因为阴差酗酒,她趁机逃脱。
可那阴差却说他私通鬼魅,代写阴状,助谢怜儿叛逃阴司,还唆使其上告阎罗,这其间谁真谁假?
宁采臣有些分不清,可当他循着热闹,踏入西巷口时,抬眼见到钱府的匾额时,腿脚就不听使唤的走到了这。
“两位也是来卖货的?“
钱福盯着毛驴,不怀好意,还未来得及听宁采臣解释,忽听“噗“的一声,两驴齐齐喷沫,白沫子正糊在他新鞋上。
那驴竟咧牙嗤笑,气得钱福跳脚,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钱福怒火中烧,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直欲让身后家仆将两只骡子拉去当下酒菜。
宁采臣见状,连忙侧身挡在骡子前头,拱手作揖:
“管家海量,何必与这牲口计较,在下宁采臣,江南东道人,现游学在外,想用笔墨换杯酒喝,不知道成不成?”
钱福闻言,面色稍缓,见宁采臣相貌堂堂,又是童生,也不愿得罪,扯过一个仆人道:“你去跟老爷汇报!”
“快去!”
“是!”
“这位道长,莫不是也有什么本事?”钱福斜眼打量。
陈鸣笑而不答,弯腰拾起一粒石子,递了过去:
“这是贫道的礼钱。”
钱福面色难堪,一手拍飞碎石子,指着手大骂:“哪里来的贼道,敢戏耍你福爷爷!”
“管家莫急——”
陈鸣朝着碎石子轻吐一口青气,“你再仔细看看?”
钱福一愣,低头瞅那碎石子。
咦?
方才还灰扑扑的碎石,此刻竟泛着银光,活脱脱一颗银稞子!
他眼珠一转,见四下无人注意,连忙弯腰拾起,袖口一掩,银稞子便没了踪影。
再直起身时,已换上一副正经面孔,咳嗽两声:
“咳咳……二位,进去吧。”
陈鸣将缰绳递给仆从,从容地带着宁采臣,进了钱府。
府内。
丝竹悦耳,往来不绝。
那仆从引两人至一处无人角落,“两位且坐这儿。”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且慢!”
宁采臣拦住仆从,低声问道:“在下想请问一下,今日是什么喜宴?”
那仆从见宁采臣相貌堂堂,气质出众,不敢轻慢,回道:“回公子的话,今日是我家大公子与城北刘家闺女的大喜之日。”
“刘家?”宁采臣喃喃自语,随即再问:“那之前的谢家娘子何在?”
“谢家娘子?”
那仆从骤然蹙眉,再次打量一番,“敢问公子与那谢家娘子是何关系?”
宁采臣担心引起怀疑,讪笑摆手:“不过闲话罢了。”
“闲话少叙,公子还是安心吃席吧。”
“诶——”
宁采臣欲再开口喊住,却被陈鸣扯住肩膀。
“宁兄,你要作甚?”
宁采臣低声道:
“道长明鉴,昨夜有个冤魂求我代写状纸,说她是被这钱府逼死,因阴差酗酒疏漏才得以逃脱申冤
今早阴差来拿我时,道长亲耳听见的,那阴差竟诬告我‘私通鬼魅、违背《黑律》’!”
“这……这岂不是颠倒黑白?”
“宁兄,稍安勿躁。”陈鸣一把按住宁采臣肩膀,将他按在长凳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你瞧,这是什么露出来了?”
宁采臣低头一看,谢怜儿昨夜所赠的绣帕,不知何时竟从衣襟里滑出半角。
他慌忙将帕子塞回怀中,耳根发烫:“道长……你这是早已知晓?”
陈鸣一拂凳上灰尘,似笑非笑: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见陈鸣如此,宁采臣急道:“道长既然清楚,为何不助我与那阴差对质?”
“宁兄,稍安勿躁,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何为越级上告?”
宁采臣闻言,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
这他当然知道,昨日他便教谢怜儿要在自缢处子时焚状,这样才能直达阎罗殿,此举正犯了越诉之忌。按律,冤魂应先诉于城隍,再由城隍转呈阴司。
陈鸣见他神色,微微倾身:
“那你可知,阴差若被查出渎职、欺瞒之罪,会是什么下场?”
宁采臣闻言先是一怔,下意识摇头,突然瞪大双眼:
“道长的意思是……”他喉结滚动,声音发紧,“是那阴差自己酗酒误事,这才诬告于我,要拿我顶罪?”
陈鸣眉眼一挑,调侃道:“看来宁兄的圣贤书没白读。”
“嗖——”
宁采臣瞬间站起,转身欲离,又被陈鸣喊住:“宁兄去哪?”
“阴差自己渎职却诬我顶罪!我这就去城隍庙,告他个失职渎职的罪名!”
“道长可愿同去?”
陈鸣闻言,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宁兄倒是学聪明了。”
“宁兄先坐下,你看这是什么?”
陈鸣手腕一转,手上凭空浮现一张黑底金纹的阴司法帖,“酆都通牒”四字浮动,朱砂地狱图森然。
“此乃阎罗法帖,阎君亲赠,持之能直谒森罗殿,面见阎罗天子!”
宁采臣面露迟疑:“这……当真是阎君法帖?”
“如假包换!”
“道长怎会有此物?”
陈鸣轻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那请道长借法帖一用,我欲讨个公道!”宁采臣伸手欲取,可手指碰触,顿时如遇寒冰,直刺骨髓,冻得他指尖发麻,忙不迭松手。
陈鸣忙将法帖收回,“宁兄且慢,你非修道之人,用此法帖,可是会折寿的!”
“折寿?”宁采臣手中一滞,停顿片刻后,接着问道:“敢问道长,这法帖能折我多少阳寿?”
陈鸣竖起三根手指。
宁采臣面露犹豫,陷入思索……
忽听钱福粗着嗓子嚷道:
“让一让!老爷来了!”
抬头见钱福侧身引路,身后跟着个锦衣中年人。
那锦衣中年人眯着眼,脸上堆着三分笑,眼里却透着七分精光,拱手问道:“在下钱家家主,钱世庸,不知哪位是钱福请来写喜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