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岭剪影
长白山天池的六月依然寒冷刺骨。祁天裹紧羽绒服，看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霜。凌晨三点的天池景区空无一人，只有满月冰冷的银辉洒在湖面上，将这片高山湖泊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
“确定是这里？“林玥搓着手，她今天穿了件鲜红的羽绒服，在雪地中格外显眼，“那个金雪梅真的会来吗？“
张清远手持罗盘，指针纹丝不动地指向湖心：“节气守护者的感应不会错。今天是夏至，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刻，也是天池结界最薄弱的时候。“
苏清雨蹲下身，手指轻触冰凉的湖水：“水面下有东西...像是...“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打断。风卷起湖面的薄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祁天胸前的玉扣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白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来了！」
湖心处，水面毫无预兆地裂开一个完美的圆形缺口，仿佛有人用巨大的打孔器在湖面上打了个洞。从缺口中升起一团白光，缓缓向岸边飘来。
“那是什么？“林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白光在距岸十米处停下，悬浮在湖面上。随着光芒渐弱，众人看清那竟是一艘用桦树皮制成的小船，船上站着一位身着满族传统服饰的年轻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冷如这雪山湖水，长发编成复杂的发辫，上面缀满银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的剪刀——足有半米长，银光闪闪，刃口处隐约有符文流转。
“金雪梅？“祁天试探着喊道。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剪刀，在空中剪了一下。诡异的是，剪刀划过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痕“，像是空间本身被剪开了。她从裂痕中取出一张红色的剪纸，轻轻一吹——
剪纸化作无数红色光点，在空中组成一行满文和一行汉字：
「天扉将启，五脉归位」
“果然是金家传人。“张清远低声道，“满族剪纸的最高境界——'剪断阴阳'。“
金雪梅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冰棱相击：“你们迟到了三年。“
“什么？“祁天一愣，“我们两周前才收到你的...“
“三年前的夏至，我就发出了邀请。“金雪梅打断他，“但你们直到结界破损才来。“她指向湖心，“梼杌的爪子已经伸进来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平静的湖面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形状像是一只蜷缩的野兽，正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那不是影子...“苏清雨声音发颤，“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水下！“
金雪梅的剪刀再次挥动，这次剪出的裂痕更大。她从裂痕中取出五张剪纸小人，抛向空中。纸人遇风即长，转眼就变成五只雪白的仙鹤。
“上来。“她率先跳上一只仙鹤的背，“没时间了。“
祁天等人犹豫片刻，还是各自骑上了一只仙鹤。仙鹤振翅而起，带着他们向天池另一侧的山峰飞去。从高空俯瞰，天池的形状宛如一片枫叶，而那个巨大的黑影正好位于叶柄位置，像是在吮吸着什么。
“梼杌在吸取地脉灵气。“金雪梅头也不回地说，“每吸取一分，天界之扉就松动一分。“
林玥紧紧抱住仙鹤的脖子：“我们要去哪？“
“萨满圣殿。“金雪梅简短地回答，“唯一安全的地方。“
仙鹤群降落在天池北侧的一座悬崖上。悬崖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雪，看不出任何建筑物的痕迹。金雪梅却径直走向崖壁，剪刀一挥，崖壁上竟然“剪“出了一道门！
“进来。“她推开门，里面透出温暖的橘色光芒。
祁天最后一个进入，当他跨过门槛后，身后的门无声关闭，崖壁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过入口。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剪纸作品，从传统的花鸟虫鱼到复杂的神话场景，无不栩栩如生。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燃烧着一堆永不熄灭的火焰——这是祁天的第一印象，因为火焰的颜色是奇异的蓝色，而且没有任何燃料。大厅四周摆放着五把椅子，每把椅子的靠背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扇子、茶壶、绣绷、瓷器和剪刀。
“坐吧。“金雪梅指向那些椅子，“这是为你们准备的。“
祁天走向刻着扇子的椅子，当他的手碰到椅背时，椅子突然亮起柔和的白光。其他人也发现了对应自己的椅子——林玥是茶壶，苏清雨是绣绷，张清远是瓷器，金雪梅自然是剪刀。
“等等，“林玥皱眉，“唐青呢？瓷器应该是他的...“
“唐青来不了。“张清远沉声道，“但他的窑变纹在我这里。“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复杂的纹路——那原本是唐青的特征。
金雪梅点头：“足够了。现在，听好。“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天界之扉松动的原因不只是周文渊的破坏，更是因为五脉传承断绝太久。要重新稳固它，必须举行'天扉大祭'。“
“就是你剪纸上的'五脉归位'？“苏清雨问。
“不错。“金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有个问题...梼杌已经盯上了我们。它虽然本体还被封印，但分身可以自由活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圣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部的冰晶簌簌落下。
“它找到这里了！“金雪梅跳起来，“必须有人去引开它，其他人准备大祭！“
祁天毫不犹豫地站起：“我去。白璃能感应到梼杌的气息。“
白璃从玉扣中现身，这次她保持了实体形态：“金姑娘，请给我一张剪纸。“
金雪梅剪下一缕头发，用剪刀在空中一划，头发变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纸鹰。白璃接过纸鹰，吹了口气，纸鹰立刻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雄鹰，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肩上。
“带路。“白璃对鹰轻声道。
祁天和白璃沿着另一条隧道前进，这条隧道向上延伸，出口在一处隐蔽的山脊上。刚一出来，刺骨的山风就刮得祁天睁不开眼。等他能看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一只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兽正用利爪刨挖着山体，寻找圣殿入口。它形似老虎却生着人脸，全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片，尾巴如蝎尾般高高翘起，末端闪烁着幽蓝的毒光。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金色的竖瞳中仿佛有熔岩流动。
“梼杌的分身...“白璃低声道，「比想象的还要强大。」
祁天展开白扇，扇面上的山水画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远不如全盛时期：“怎么引开它？“
白璃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行动——她双手结印，一道白光如箭矢般射向梼杌的眼睛！
“吼！“梼杌吃痛，猛地转头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那张人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口吐人言：“守门人的血脉...和扇灵...美味的开胃菜...“
它一跃而起，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扑到两人面前。祁天仓促间施展“骤雨初歇“，扇风带起的冰晶勉强挡住这一击，但反震力还是让他滑出数米，差点跌落悬崖。
白璃则飘到空中，双手不断结印，一道道白光如网般罩向梼杌。但这些攻击只能在梼杌的鳞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反而激怒了它。
“蝼蚁！“梼杌的蝎尾突然伸长，如鞭子般抽向白璃！
白璃闪避不及，被蝎尾扫中腰部，顿时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祁天心脏几乎停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在白璃撞上山岩前接住了她。
“白璃！“祁天声音发抖。白璃的腰部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伤口，不是流血，而是灵质在不断流失，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没事...」白璃虚弱地微笑，「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
“闭嘴！“祁天红了眼眶，“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梼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随之震动。祁天一手抱着白璃，一手持扇，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绝望。扇面上的山水画正在迅速褪色，仿佛在呼应白璃消散的灵体。
“扇即天地...不在一形一物...“
祁天突然想起白璃的话。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白璃，又看看手中的扇子，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真正的扇艺，从来不在扇子本身。
他轻轻放下白璃，站直身体，竟然将白扇插回腰间。面对扑来的梼杌，祁天双手虚握，做了一个展开扇子的动作。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没有扇子，但空气中却响起了清晰的扇骨展开的“唰“声。随着祁天的动作，他面前的空气扭曲起来，形成了一把半透明的“气扇“！
“心扇合一！“
祁天双臂一挥，气扇带起的不是风，而是一道空间裂隙！裂隙如刀锋般划过梼杌的前爪，那只足以撕裂山岩的爪子齐腕而断，黑血喷涌而出！
“嗷！“梼杌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惊起满山飞鸟，“不可能！人类怎能伤我？！“
祁天自己也惊呆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再次虚展双臂，又一柄气扇成形。这次梼杌不敢硬接，竟然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扎进梼杌的另一只眼睛——是金雪梅的剪刀！紧接着，无数红色剪纸从四面八方飞来，贴在梼杌身上，每张剪纸都开始燃烧白色的火焰。
“祁天！退后！“
金雪梅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脊上，她双手各持一把剪刀，在空中剪出一个复杂的图案。随着最后一剪落下，梼杌周围的空气突然“碎裂“了，就像被剪开的纸张一样。那只庞然大物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化作黑烟消散。
“只是暂时解决。“金雪梅收起剪刀，快步走到祁天身边，“分身而已，本体还在天池底下。“
祁天已经回到白璃身边，她的灵体几乎完全透明。金雪梅检查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的剪纸，贴在白璃伤口上。
“灵体剪纸，能暂时稳住她。“金雪梅站起身，“但要想完全恢复，必须完成天扉大祭。“
祁天小心翼翼地将白璃收回玉扣，发现她的灵体虽然虚弱，但不再继续消散。他转向金雪梅：“为什么要帮我们？你明明可以躲在圣殿里。“
金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因为梼杌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她望向天池，“它需要五位传人的血完全打开天界之扉。现在已经集齐四个，只差我了。“
她转身向圣殿走去：“来吧，大祭要开始了。你的扇灵朋友能否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祁天跟上她的脚步，心中五味杂陈。他摸了摸腰间的白扇，扇面上的山水画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片空白。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失落，因为真正的扇艺已经刻在他心里。
玉扣微微发热，白璃虚弱但温暖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领悟了...祁家真正的奥义...」
祁天轻轻按住玉扣：“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治好你。“
前方的金雪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天池：“看。“
湖心的黑影正在剧烈翻腾，整个天池的水都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心，隐约传来锁链断裂的声音。
“梼杌的本体在挣扎。“金雪梅声音紧绷，“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两人加快脚步，向圣殿奔去。在他们身后，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翻腾的天池上，将黑色的漩涡染成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