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废土之下
我握着手术刀的手在颤抖,刀尖悬在那具变异体的咽喉上方。通风管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它们醒了。
黄浦江的腐臭味从破碎的落地窗涌进来,三十年前核爆留下的辐射尘让江水变成了沥青般的粘稠物。我屏住呼吸,解剖刀划开变异体青灰色的皮肤,暗红色的组织液顺着手术台流到军靴上。这是我在环球金融中心89层找到的第四具标本,前三个都没能撑过解剖。
“苏医生?“耳麦突然炸响的电流声让我差点割破防护服。是穹顶城的联络员,声音里带着高频杂音:“辐射浓度正在飙升,建议你...“
我把耳麦扯下来扔在地上,军用皮靴碾碎了闪烁的蓝光。距离穹顶城关闭闸门还有四小时十三分,而我要的答案就藏在这具尸体的喉骨里。刀锋触到甲状软骨时,有什么东西在声带位置闪了一下。
玻璃碎裂的脆响从下层传来。我抓起解剖台上的霰弹枪,后腰撞翻了福尔马林浸泡的器官标本。防毒面具的滤芯发出嘶鸣,极光透过布满裂纹的幕墙玻璃,在手术刀上映出诡谲的紫红色。那些东西上来了。
变异体的喉管里嵌着颗蓝水晶似的结晶体,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我扯下防护服口袋里的取样袋,刀尖刚碰到晶核,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颤。九十层的空中走廊传来钢板扭曲的呻吟,应急灯骤然亮起,在布满血手印的墙面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他娘的!“我转身撞开通往消防通道的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哀嚎。晶核在取样袋里泛着磷火般的幽光,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已经追到楼梯转角。这些被称作“夜游神“的三代变异体,关节能像蜘蛛般反向折叠。
安全通道的荧光标识在第十七个拐角处熄灭。我踹开标着“62F“的防火门,迎面撞上具穿着空姐制服的丧尸。霰弹枪轰碎它脑袋的瞬间,我瞥见它胸牌上的名字:林小玥,2147届乘务培训生。三十年前就该腐烂的躯体,此刻正挂着黏稠的脑浆朝我扑来。
子弹打空的提示音响起时,我已经退到观景平台的边缘。黄浦江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只剩半截钢架,像根生锈的巨型缝衣针插在沥青色的江面上。五具变异体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它们的晶状瞳孔在极光下泛着同样的幽蓝。
观景玻璃突然炸裂,气浪把我掀翻在地。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卡在楼层之间,有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正从驾驶舱往外爬。我冲过去拽住她胳膊时,发现她左手小臂有道泛着蓝光的伤口。
“别碰我!“她突然剧烈挣扎,背包里掉出六个标着放射性标志的金属罐,“这些都是抗辐射药剂!“她声音沙哑得像是吞过火炭,“地下城的人在追...“
我扯开她的衣领,喉结位置光滑完好。身后传来夜游神特有的喉音,像生锈的齿轮在互相碾磨。直升机油箱开始漏油,我抓起地上的药剂罐砸向最近的变异体。蓝紫色的火焰腾空而起时,我拖着姑娘从观景台纵身跃下。
疾速下坠的瞬间,我扯开腰间的电磁索钩。纳米纤维在十五层位置缠住断裂的钢梁,我们像钟摆般撞进破碎的橱窗。GUCCI的烫金logo在头顶摇晃,三十年前的人体模特穿着当季新款,现在只剩半截塑料躯干斜靠在积满灰尘的展柜上。
姑娘突然抽搐起来,伤口处的蓝光像活物般顺着血管蔓延。我摸到她背包夹层里的金属箱,密码锁屏显示着倒计时:03:47:22。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永夜,在陆家嘴的废墟间织成一张光网。
“他们来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晶状瞳孔在暗处闪烁,“密码是辐射警报那天...“话音未落,62层的防火卷帘门被整个掀飞。我对着通讯器怒吼的瞬间,穹顶城的电磁屏障在云层之上亮起,像给末日盖上了蓝色的裹尸布。
酸雨在生锈的钢梁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我数着雨滴在防毒面具滤芯上汇聚的间隔。小满蜷缩在通风管道的检修井里,她的呼吸声像漏气的风箱,每一声都带着血沫的黏腻。那些蓝光已经爬到她的锁骨位置,在黑暗中像一条发光的蜈蚣。
我把最后半片抗生素压在她舌根下,橡胶手套上还沾着解剖变异体时的组织液。三天前从穹顶城带出来的医疗包已经见底,绷带是用超市废墟里扯的婚纱改的,现在那些白纱正在她手臂上渗出淡蓝色的血印。
“东南方向四百米有净水。“老刀把子用匕首在混凝土墙面刻下标记,刀刃和石头摩擦的火星照亮了他缺失的右耳。这个拾荒者头目从不在同一楼层过夜,他的皮靴底钉着防滑铁片,走路时会在地面拖出蜞蚂爬行似的刮痕。
我们穿过万达广场坍塌的中庭时,腐烂的圣诞树突然倒下来。三十年前的金属装饰球在锈蚀的树枝间摇晃,我伸手扶住树干,掌心立刻被树皮里滋生的辐射菌丝黏住。小满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些菌丝正在吞噬她伤口滴落的蓝血。
老刀把子的人点起火把,烧焦的菌丝释放出类似尸臭的浓烟。队伍末尾的瘦猴突然扑向燃烧的圣诞树,他把冒着蓝烟菌丝塞进嘴里咀嚼,眼白很快爬满黑色血管。“是致幻孢子!“我把小满推向承重柱后面,霰弹枪托砸碎了瘦猴的颧骨。
拾荒者们的混战在商场二楼爆发时,我拽着小满钻进地下车库。积水的倒影里漂浮着汽车残骸,变异藤蔓从宝马车的天窗里钻出来,枝条上挂满风干的动物内脏。小满的膝盖突然没进淤泥,她挣扎时带起一截人类的下颌骨,镶着金牙的齿列正咬住她的靴跟。
通风口的铁栅栏被酸雨腐蚀成蛛网结构,我用消防斧劈开通道,碎铁屑溅在防弹背心上叮当作响。小满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她背包里的金属箱磕碰着我的肋骨,那个该死的密码锁还在倒计时:01:19:34。
当我们爬进锅炉房时,老刀把子的猎犬堵住了退路。这些被驯化的二代变异体没有晶状瞳孔,它们的獠牙上套着精钢打造的牙套。我摸到腰后别着的手术刀,那是从环球金融中心带出来的唯一干净东西。
“医生也会用刀?“老刀把子从阴影里走出来,他手里抛接着半管淡蓝色药剂,正是小满背包里丢失的那支抗辐射剂。锅炉的泄压阀突然喷出蒸汽,在布满水垢的镜面上,我看见三个枪口同时对准了小满的后脑。
小满突然笑了。她撕开被菌丝腐蚀的衣袖,蓝色血管在皮肤下隆起诡异的图腾。当第一声犬类喉音响起时,所有猎犬的钢制牙套突然开始发红变软,熔化的铁水滴在地面烫出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