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冤”案
春尽冬去,十五年后。
咚咚咚。
“升堂——”
“威武~~威武~~”
“大人来抓我嘛
人家在这儿呢!
快来快来嘛。”
我穿过郑微堂的过道,刚一入大人府邸门前。就听到了这一群莺艳的恶心声音。
该说不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硬着头皮走到门前,艰难的抬起手,敲了敲这两边镀了一层金的门。
“大人,升堂了,都等着您过去伸冤呢。”
哎。你别说。我这一句话,顿时让这府邸清净了许多。
嗯,我真是个清除扰民的好记录官。
“知道了,你且在院内稍等片刻。我这边出来。”
下了台阶。我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座豪华府邸。
啧,要不是人家说天高皇帝远。这座府邸真称得上是一座小型宫殿。
我正感叹着。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我往身后看去,就映出一张满脸威武的清爽脸庞。
或许,这就是别人说的衣冠禽兽吧。
不敢多看,我连忙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
“嗯”
他往下走过,在走到我身边的时候问道:
“这次又是哪个多事的人?”
我连忙跟上了他的步伐,上前迎合道:“还是柳小小那个案子。刘二奶奶这次又来了。”
“嗯?”
他挑了挑眉,神情似乎有些不满,愤然道:“本官上司都已经明确的判过了,不就是死个人吗?扰了本官两次雅兴。”
我抽了抽嘴角。不敢言语。
“这次……”
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这次,他有没有拿堂婶的银钱?”
“没。”我连忙回:“倒是薛家那里,薛青青的哥哥给了不少。”
说罢,我从袖口中拿出了薛家给的那十两银子。他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接过。这次倒也没问我有没有私吞了,而是直接塞进了袖口。
我随着他的龙行虎步。直至他坐到审案桌前,我这才转了个弯,坐在台阶下的小书桌上。拿起了笔。
啪!
我笔差点掉落。
狗官。
我内心暗骂。
就听审案堂上的那个大人大喝一声:
“大胆刁民!
本官已判柳小小之死实属冤案
为何不将死人安生入葬,继续过你的太平日子,却又来扰这民生?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清闲不成?
底下的老妇人泪落湿裳,临近她一旁的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和无意间露出的外上的疤痕。
“我寡妇无依无靠,死便死了,但我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是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却更是懂事。只恨他薛家以势压人,和那毒妇合起伙来,谋害我家闺女。您说我怎能视而不见,让我那女儿蒙冤身死?”
这是我写的内容,实际上他骂人骂的更毒,卖惨卖的更狠。
写到这里,我就有点儿写不下去了。一来他的眼神不住瞟我,二来,他这次说的话和上次没有区别。
很矛盾,这就不得不说上次是怎么个事儿了。
就上次他说完那些词之后,因为事先没付银子。被大人插科打诨应付过去。给本应该判刑的薛家落了个冤枉的名。
你说这人也真有意思,想判刑时“莫须有”都要判一判。不想判时,含糊着也就过去了。虽然那老寡妇最后没啥事儿,但整个堂上数她哭的最凶,闹得整个堂上如同儿戏。虽然本来就是儿戏,但面子上还是要好的。狗官无奈,派我到薛家说个分别,要赔个几两银子给她。
薛家那里出手也是阔气,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在他们眼里看来都是小事儿。
诚然,那些钱也有那么一丢丢进了我的口袋里,但大部分都被他收了。按理来说,那些钱足够他衣食无忧一辈子了,而且既收了钱又来说这个是啥意思?
更让我疑惑的是,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又在薛家闹,被打出来了?我也没听说有这事儿啊。
然而,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老看我干啥?
我身上有银子?
还是我脸上有米饭啊?
那我这苦心营造的形象岂不全毁了?
这样想着,我下意识摸了下脸。
嗯,圆润有光泽。
“咳!”
堂上的大人又有不满,他这一声咳,我又回了神。
“柳寡妇啊。”
我继续拿笔写。
你说你就这么一个女儿
但本官分明查到你还有一个儿子。
你说你不打她,也不骂她。
但邻里街坊分明都看到你在她小时候就拿柳条抽他,骂他。”
在你嘴里,本官听不到一句实话,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来人。
传苍郎中。”
嚯
我还以为你要用刑呢。
恶人竟是我自己呀。
我一面写一面心理活动飞天,一面又面无表情的写。
苍郎中嘛,就是柳小小生前的未婚夫,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只是比我差点儿意思就是了。
哦对,他现在已经是薛家的上门女婿了。
想起他,我也不禁暗自咂舌。
这个苍怀玉是我们县里有名的郎中,那县太爷,哦,也就是坐堂上这位,他的儿子得了怪病,请了很多郎中都束手无策,偏偏苍郎中一看就好,真是神医。
当然。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事,大人的儿子给他求情。薛家又塞了银子,再加上证据不足立案。所以这件事儿含糊着也就过去了。要我说,最大的受害者还是柳小小这丫头,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说死就死了。当然,因为证据不足,除了县太爷,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这人到底是不是薛清清两个人害死的,还是存疑的。
“大人。”
苍郎中的身影立于公堂之上,我立刻就觉察到了危机感。
所有人的目光好像真的聚集在了他身上。
我死死的盯着他。
他的肤色苍白,不如我健康。
他的头发柔顺,不如我狂放魅丽。
他的青衫杂七杂八,里衣外衣环环相扣,不如我官府威严官帽正气。
就连他身上红线绑的青透色的玉佩,也不如我怀中侄女给我的木雕好看。
我这样想,又瞪着他,直到眼里出现了一些酸涩才肯眨眼。
好小子,自从入了薛家的门,小日子都滋润了。
看到他手指上的玉扳指,我这样想。
“嗯”
“如今刘寡妇又翻起前尘旧案,对于他的供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大人语气中含有的亲密使我头皮发麻的从自己的思想世界中弹回外界,我只能拿起笔来继续记录。
这就是有钱有势的好处啊,连这个狗官都这么亲近。
“大人。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明了了,柳姑娘死的时间是仵作所推断出的,也就是神时三刻。彼时的我正于薛府诊断了染了风寒的薛青青,也就是我夫人,根本就没有时间作案,薛府内上下都可以为我作证。”
说罢,苍郎中又用右手一指柳二奶奶。眼中精光乍现,说出了与当时不一样的证词:“而柳小小身死的地点就在柳家附近,当时不管是柳姨还是他儿子柳玉方,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闻此,众人的眼中闪过诧异,柳小小身死,首先就是柳二奶奶目击,又是他报的案,最重要的是柳小小是柳二奶奶的亲闺女。这种种因素叠加下,让人下意识忽略他和他儿子作案的可能,于是回过神来。这番推论又在点醒众人。
柳寡妇听到苍郎中话中的锋利。脸色就是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堂前,“大人。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一介妇道人家,难不成还能残害自己的亲闺女不成?玉方就更不可能了。小小可是他的亲妹妹呀,大人,这种猜测根本就是歪曲事实,有悖伦理呀大人。”
啪!
我正写的入神,又是一阵敲桌子响声将我的思绪震散。我一边握着笔,一边又看向堂上。果然,狗官的嘴一歪,露出了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的神色。
正当我以为他要像平常一样乱胡乱分析一番,然后指认凶手时,就听到门外官差大叫一声:
“大人。”
好熟悉的桥段。我抽了抽嘴,心里默默的跟着他念起了陈词滥调。
“宋捕快已在门外等候”
“让他进来。”
我的心里依旧跟着念。
看到他与平日打断思绪后露出的如出一辙的难看表情。我的心也平和下来。
要不是宋捕快于狗官还有用处,怕是早就到街边要饭去了。
于是胖胖的宋捕快押着眼里泛着红血丝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大人。”
宋捕快行了一礼
“嗯,案子有眉目了?”宋捕快起身,眼里泛起了幸不辱命的圣光。卑职不敢耽误。已经依照大人吩咐,在赌场内找到了柳玉方。”
我内心轻笑,所谓依照吩咐,怕不是照例恭维。
实话实说啊,我开始任职的时候,还真觉得这狗官平日里的随意慵懒都是装出来的。可是任职这么些年,他会用什么手段啊,使什么招数,我都了如指掌。甚至有些好事都是我给他亲自操办的,说白了,我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保不齐什么时候脑袋不保了。
不想了,想多了脖子疼。
大人。柳玉方被我亲自审问后,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嗯。”
狗官轻依着椅子。
手中打着节拍,示意他继续说。
一旁的柳二奶奶本想狡辩,但看到柳玉方的瞬间,缩着脖子不敢与之对视。
这就很让人存疑了,他在怕什么?
“这狗东西,那日夜间刚把自己家中的钱赌个干净,又想回到家中找地契把房子抵押继续赌。然后碰上柳小小,而他竟然想把自己的亲妹妹带到。卖到妓院,解燃眉之急!”
这语句落下,众人立即窃窃私语起来,诸如“柳玉方真是个狗东西。”“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的字眼蹦出。而我因为见惯了这种是非,倒没什么可惊讶的。堂上的狗官也是一脸平淡;
“那柳小小是怎么死的?”
宋捕快身前的柳玉方已经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还嚷着,“我没有”什么“我赌运很好的,会把妹妹赢回来的。”还有“我不是故意杀人的。”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正愣神之际,宋捕快刚正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柳小小听他这般说辞。自然宁死不屈。毕竟妓院那边……”
您也清楚。
后边是我补充的,妓院那边鱼龙混杂,诸多脏事狗官也都是在妓院里运行的。
所以柳小小入妓院,就是如同马车陷入泥潭,没有强大的势力和背景是如何也出不来的。
当然。且不论这些,只是剧院里表面上的那些勾当,就足以让一个小姑娘避而远之,但是她的亲哥哥却要亲手送他进去。
我的心里嗤笑一声人性本恶。
就听宋捕快接过将要说出的话,转而说道:
“在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柳小小气愤之下打了他的脸,而他被赌气冲昏了理智,拿起砖头砸向了她。
这,是凶器。”
哐当。
随着砖头砸地的声音响起,真相大白了。
“大人。”
苍郎中微一躬身:
“既然柳姑娘一案得以翻案,可否让我对柳玉方说几句话?”
狗官手一挥手
“允。”
就见苍郎中双拳紧握,对着喃喃自语的柳玉芳就是一拳。
满座皆惊。
狗官眉头微皱,挥了挥手,几个官差上前将人拦住。苍郎中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大人,我说完了。”
狗官见此倒没说什么。毕竟被冤枉的是人家,还一拳也没什么,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
我看着苍怀玉走出府门的身影若有所思,他和柳小小是青梅竹马。
那么这一拳又是否全是为了自己呢?
“行了。既然案子都结了,就各回各家吧。”狗官率先离开。
随着这句话落下,堂中人去楼空,只下我,宋捕快和两个犯人。
宋捕快看向我:“您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我当然有,柳寡妇身上的伤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这样想,于是也这样问了出来。
“不……不是,这个伤是我自己摔倒弄的。”
谁会信啊,姐妹儿,你那眼神都要飘到你儿子怀里去了。
宋捕头皱着眉头向我微行了一礼.
“多谢提醒,我会弄清楚的。”
我于是就闭嘴走了。
以后找机会问个清楚吧,我想。
后来,也就是一个月后,我邀请了宋捕快吃酒,也从他的口中了解事情的本末。
他说,不知怎么回事儿,柳玉方前几日突然就有了钱,不仅还了债务,还请了那些赌徒喝酒。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升起疑惑,既然这件事儿本和苍郎中与薛清清二人没有关系。在我伸手要钱的时候,他们又为什么那么爽快?总不能是因为太老实了吧。
当然,后来我就替他们找了个理由。
苍郎中和柳小小即是从小一起长大,和柳寡妇两人也少不了交集。
他恐怕自一开始就知晓真相,只是心有不忍。于是在刘寡妇第一次指认他时,他并没有反向质疑。而是只打点上下,为自己开脱。
那些银两,怕也是想让柳姨过得好一些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柳玉方与儿时的模样大相迳庭,不仅大手花光了钱,还让自己的亲母再次翻案。向薛家索要赔偿(怪不得他当时老看我。因为我是钱财赔偿的中间人,我却还以为自己脸上有米饭,我就说怎么可能)。
甚至在她拒绝的情况下大打出手。
他也是真把我和薛家当成了冤大头。
于是苍怀玉心灰意冷。直接指认了柳姨和柳玉芳两人。我之所以有此猜测,与宋捕快的话不可分割,因为他说了,伤,确实是柳玉方打的,至于伤的原因,我想他并没有深究。
而柳寡妇在入狱前,还在为自己的亲儿子开脱他的罪行。
故事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