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并非打杂
林羽要打杂,当然不是真为了那一个月五钱银子,而是成为杂役之后,只需要找到今日是谁在讲武堂当值,再塞几个铜板,就能让对方和自己调岗。
于是很快,他带着抹布来到了讲武堂。
一般人家的府邸里是没有这个的,但当年南征,忠武侯是跟着先帝从刀枪里滚出来的,自然重视儿孙的习武教育。
这堂子建在东厢不远,面积几乎快顶上庭院里那个湖,四面挂着竹帘,里面传来稚嫩地咿咿呀呀之声。
林羽一点不避讳地走了进去,只见四方柱子将室内隔成了回字形,正对门口高处挂着一方金装匾额。
[尚武。]
就这么两个字,扑面而来一股杀气。
落款上盖着个先帝私印。
有这么个东西,自然没人敢在那匾下练武。
回字外侧的左手边,几个稚童一脸苦涩地扎着马步,这些都是与侯府沾亲带故的小辈,从小便送来打熬。
中间的“口”里,林惊手持前几日见过的那柄长剑,正在练习一种颇具观赏性的剑招。
他旁边,有个面貌几分相似,身材却大了整整一圈的魁梧壮汉,正是侯府大公子林澜。
而两人面前有一方可谓局促的竹凳,上面大马金刀地坐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
看到此人,林羽才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旁人说他当年是军中副将,果然是有缘由的。
这三人当然也看到了走进来的林羽,性格直愣的林澜没说话,二公子林惊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
“呀,五弟,你怎么来了?”
又是这句。
但他心里想得却是:
这厮前几日才到花园里现眼,今天却又跑来讲武堂,他难道不知道这地方不是给他一个私生子用的吗?
他怎么敢!
这时候,林澜见二弟先开口,便也跟着说道:“钱管事不是叫你先将养身子再来么?”
林羽当然知道他二人不怀好意,但现在的他有恃无恐。
只见他得意洋洋地举起了手里的抹布:“嘿,小弟我得了钱管事准,专门来打杂的。”
“....”
那兄弟俩顿时就噎住了。
打杂有什么好神气的?
明明是丢人的事,被林羽说得好像什么光荣的美差,让哥俩顿时就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
然而林羽并不关注这二人,只是偷偷摸摸观察着最前面的管事赵金鼓。
这个人,才是讲武堂的话事人,其他谁说了都不算。
“林惊,腰,腿,是没劲儿了吗?”
赵金鼓仿佛没看见林羽,就这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于是林惊立马收回目光,开始心有杂念地练剑,林澜更去一旁撸动他的大枪。
林羽并没有等来更多的嘱咐,于是提起茶壶给赵管事的杯子里添了水,然后就在旁边擦起讲武堂的墙柱地板。
这时候,最开心地要数那些稚童,虽说擦地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但好歹是个会动的东西,站桩时盯着看也比没得看强。
林羽从这头擦到那头,再从那头回来,把空闲的地方都擦了个遍,接着又是窗台栏杆,还有架子上的刀枪棍棒。
此时虽不是夏日,但讲武堂里无风,稍微动一下就热得慌,那些练一会偷一会懒的稚童尚且满头大汗,一直在干活的林羽更是如此。
太阳从天上落到西边,人也都散了。
林惊林澜两兄弟依次离开,但都不是三岁孩童,还不至于非得过来奚落两句,只是走之前多看两眼是免不了的。
林羽恍若未见,他得把刚才所有人练习用的地板收拾干净。
“中间的地板要擦两遍,先蘸水擦,动作快,再用干抹布擦干净水痕。”
赵金鼓依然坐在那个小竹凳上,他一下午都没动过,甚至没怎么开口,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什么书,仿佛压根没注意周围,但若是有谁动作错了,他准会开口提醒。
林羽依然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继续擦地。
“屁股抬高,腰绷直。”
赵金鼓眼睛盯着书,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林羽的眼中泛起喜色。
终于来了。
四大管事之中,掌钱粮的孙寇已经站队林惊,管人事的钱友常天然就是侯府主母的人,另外还有个李福管事,负责管理府上饮食穿衣,打理园林花圃,向来是个老好人,没什么主见。
唯有这个赵金鼓,在林羽的印象里,似乎从未针对过自己,似乎还隐隐为自己说过几句话。
他拼着每个月收入五钱银子的代价都要来打杂,为的就是看看这位赵管事的态度。
听到嘱咐,他第一时间就依言照做,撅着屁股挺着腰,耗费的气力顿时多了起码一倍。
林羽的身体不算强壮,顿时感觉吃力,肌肉不自主地颤抖,但生前康复训练的时候,要花费的毅力比这时候更大,他并非不能坚持。
最后,他总算是歪歪扭扭地擦完了地,人也全没了力气,瘫在地上。
赵金鼓没有鼓励,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把书扔在一边,随后从竹凳上站起来,拧了拧手脚。
噼啪。
一阵脆响仿佛将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激活。
他撸起袖子和裤脚,像个朴实的庄稼汉,可一拳挥出,隔着两丈远,林羽都能感受到了一股扑面的罡风,吹得脸颊生疼。
呼呼!
赵金鼓继续自顾自地出拳,路数刚猛,动作却很慢,仿佛生怕某人看不清楚似的。
林羽忘了身上的酸痛,只聚精会神地盯着,尽可能把动作全都记下来。
“打一遍。”
赵金鼓的声音像是战鼓。
林羽从地上爬起来,尽可能随着记忆的样子去复刻刚才的动作,明明只看了一遍,却硬是被他学出来了七八分像。
赵金鼓的眼神并不复杂,只有欣慰。
他是个话少的人,外表刚直木讷,内心的活动却并不少。
从一开始他就在观察,之后又是考验,接着才是教学。
耐心、毅力、悟性。
如果这位五公子缺少了习武必要的品性,他之后不会再教什么。
不是摆架子不肯传授,而是教了也学不会,不如花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讲武堂每三日一练。”
林羽心里更是高兴:“我会每日晨练和夜练。”
赵金鼓只是话少,不是傲娇,所以他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就要走。
“请问赵管事,这是什么拳法?”
赵金鼓停下脚步:“军中拳法,无名,侯爷亲传。”
林羽嘿嘿一笑:“那就叫军体拳吧。”
赵金鼓不置可否,他似乎对那本旧书以外的事情都不上心,只是咚咚地走了。
林羽也拿着抹布哼着小曲,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