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
燕南天那间专属宅院内，原本氤氲的檀香与茶雾，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凝固。
主位之上，叶天依旧安坐，指尖轻捻着一本泛黄古籍，神态悠闲，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梨花木几案上，赫然多了一物——一颗人头！
那头颅华发雪白，双目暴睁，残留着死前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正是方才还在演武场教导孩童的燕无情！
鲜血尚未完全凝固，沿着发丝缓缓滴落，在光洁的地面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与室内的雅致陈设形成一种毛骨悚然的对比。
叶天似是早已察觉门外的动静，却连眼皮都未曾抬起，直到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才缓缓抬眼，目光淡漠地投向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现出燕嫣然那英气逼人的身影。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瞳孔骤然缩紧！
前一刻还因燕南天的畏缩而心生鄙夷，下一瞬，那张冷峻的面庞便被巨大的震惊与悲恸攫住。
她僵立原地，推门的手还悬在半空，视线死死钉在那颗熟悉又陌生的头颅上，
嘴唇无声地翕动，最终却只化作压抑的呜咽，泪水无声滑落，上前两步紧紧抱住了那冰冷的头颅。
叶天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无聊的闹剧。
他放下古籍，指尖在桌面轻轻叩击，发出单调的声响，打破了这死寂的悲伤。
“怎么？”
他语气平淡，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
“见了师兄，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抱着一颗死人头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这淡漠到近乎残酷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燕嫣然心头，瞬间将悲伤冻结，只余下刺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怒火！
她猛地抬首，泪痕未干的眼眸中已燃起熊熊烈焰，寒芒迸射。
呛啷一声脆响，腰间古朴长剑已然出鞘，剑身灵光流转，遥指叶天！
门外的燕南天被这突变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
一方古朴小盾瞬间祭出，灵光大放，他身形如电，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叶天身前，
面色煞白，对着燕嫣然厉声喝道：
“燕嫣然！你要做什么？！快放下剑！”
燕嫣然看着挡在身前的燕南天，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燕无情死不瞑目的头颅，眼中竟缓缓渗出血泪，声音凄厉而悲怆：
“我要做什么？！
燕南天！你身为燕家家主，眼睁睁看着族人惨死，不仅无动于衷，此刻竟还袒护凶手！
你告诉我，你配当这个家主吗？！”
话音未落，杀意沸腾！
她手中长剑不再犹豫，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绕过燕南天，直刺其身后那个此刻正百无聊赖、甚至打了个哈欠的罪魁祸首——叶天！
“叮——！”
火星四溅！燕南天惊骇欲绝，拼尽全力操纵小盾，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这夺命一击，盾面上灵光急剧闪烁，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燕嫣然见他如此执迷不悟，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被仇恨淹没，厉声喝道
“给我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斩了！”
言毕，她掐动法诀，那柄灵光四溢的长剑骤然飞上半空，嗡鸣声中，竟一分为四！
四柄与本体一般无二的小剑悬浮空中，剑身逐渐变得透明，如同透亮的清水一般，
其上还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波动，隐隐隔绝着灵识的探查。
只是似乎她修为尚浅，这透明化并不彻底，剑身仍带着些许朦胧水影。
饶是如此，这般玄妙的剑诀也让叶天脸上那份慵懒散去几分，露出一丝讶异。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轻拍手掌，对着空中的剑影点评道：
“不错，不错。师伯的‘无形遁法’，你居然真练成了。看来，师伯在你身上，确实是下了血本。”
听到“师伯”三字，燕嫣然操控飞剑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与犹豫。
但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怀中那冰冷的头颅时，所有的迟疑瞬间化为更深的恨意，她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就算你认识我师傅又如何？！
这也不是你能在燕家滥杀无辜、作威作福的理由！
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要在你身上留下点东西，告慰无情哥在天之灵！”
叶天闻言，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真正的疑惑。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瑟瑟发抖的燕南天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浑然不觉身前那四柄杀气腾腾的透明飞剑，随口问道：
“你没告诉她，我是谁？”
肩上那只手带来的压力，仿佛一座无形大山，压得燕南天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喉结滚动，强自镇定心神，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属…属下担心节外生枝，只…只与嫣然小姐说，有圣宗弟子前来拜访，其余…其余不敢多言。”
“嗯。”
叶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再次拍了拍燕南天的肩膀，示意他退开。
燕南天如蒙大赦，又带着深深的恐惧，
犹豫了一瞬，终究不敢违逆，连忙向侧后方退开，
将叶天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燕嫣然的视线与剑锋之下。
直到此刻，燕嫣然才真正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子。
面如冠玉，朗目疏眉，身形挺拔，气息渊深似海，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
她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似乎在某个遥远的记忆角落见过这张脸，但那念头快得抓不住，瞬间便被眼前的血海深仇覆盖。
她银牙紧咬，心念操控下，四柄半透明的飞剑剑尖微颤，死死锁定叶天周身要害。
叶天看着她那副戒备模样，并不觉得奇怪。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燕嫣然怀中的头颅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一丝冰冷的杀意自眼底深处悄然掠过。
“看着碍眼。”
他低语一声，话音未落。
铮——！
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毫无预兆地在房间内响起！
其音空灵，却又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锋锐！
燕嫣然悚然一惊！她甚至没看清任何动作，神识疯狂扫荡整个房间，却捕捉不到丝毫剑气的来源！
然而，下一瞬，她怀中紧抱着的燕无情头颅，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碾过，嘭地一声轻响，直接化作了漫天齑粉！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叶天周身灵力微吐，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气流卷过，将那些骨灰粉末尽数吹散，消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叶天才仿佛掸去灰尘般拍了拍手，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
“不好好教导族中子弟，非要多生事端，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平淡的语气，却蕴含着极致的蔑视与冷酷！
燕嫣然彻底被激怒了！
理智断弦，悲愤欲狂！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那颗头颅是如何化为齑粉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神念催动，空中那四柄蓄势待发的半透明飞剑，如同四道无形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同时向叶天疾刺而去！
燕南天骇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便要再次祭出小盾！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或者说，根本无需他出手。
叮！叮！叮！叮！
清脆的金铁交击之音，接连四响，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
在燕嫣然和燕南天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四柄灵光闪烁、威能不凡的上品法器飞剑，
竟在半空中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
剑身上的灵光瞬间黯淡、溃散，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
叮叮当当地跌落在地，光华尽失，变成了四块扭曲的凡铁！
“这……怎么可能？！”
燕嫣然心神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瞬间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
来不及细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手腕一翻，一把五颜六色的符箓瞬间甩出，目标却并非只有叶天，其中一部分竟是射向旁边的燕南天以及头顶的房梁！
与此同时，她脚下那双灵光闪烁的软靴爆发出璀璨光芒，
脚尖在地面猛地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
竟是利用符箓爆开的瞬间掩护，向着身后的房门激射而出！
燕南天见状，也顾不得惊骇，连忙将那面法宝小盾横在身前，
灵光暴涨，化作一面厚实的护盾，将他与叶天护在其中，准备硬抗符箓的轰击。
“哦？”
叶天看着燕嫣然这兔起鹘落、应对果决的逃生手段，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反应倒是不慢，心性也够狠，是个好苗子。”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在叹息一件即将破碎的美玉。
“可惜。”
随着他这两个字轻轻吐出，整个房间内的灵气仿佛瞬间凝滞！
那些即将爆开的上品符箓，表面的灵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
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废纸般轻飘飘地散落在地，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
而那已经冲到门口，半只脚踏出房门的燕嫣然，身形却骤然一僵！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身后传来，拉扯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缓慢地倒退回了房间之内！
燕南天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法宝护盾，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燕嫣然白皙的脖颈前，不知何时，正静静悬浮着一柄通体翠绿、剑身黯淡的小剑。
那小剑散发着幽冷的气息，剑尖距离她的肌肤不过寸许，
随着她身体的挣扎微微晃动，却始终保持着致命的距离，
正是这柄诡异的小剑，逼得她不得不倒退回房。
直到燕嫣然重新站定在房间中央，那柄翠绿小剑依旧悬停在她咽喉要害。
叶天这才踱步上前，站在她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那张写满了惊骇、屈辱与绝望的脸庞，声音淡漠地响起：
“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