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瓷碗成精
唔,好吵。
四岁的小奶娃紧皱着眉头,嘟着小嘴,烦躁地在被窝里拱了拱,她肉肉的小手捂住耳朵,试图屏蔽一切声音。
但是,没用。
倏地,念念一把甩开被子,愤怒打开灯,寻找说话的源头。
“母亲刚刚生下三弟,却没有一点奶水,便彻底陷入昏迷,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三弟又饿又渴,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能喝上一口奶。”
“而我和父亲、二弟,也好些天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天降灾祸,三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尸横遍野,易子而食,瞧着这场面,就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接着,念念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然后,一道饱含痛苦和绝望的稚嫩嗓音幽幽响起,久久回荡在宽敞明亮的房间。
“天要亡我顾家!天要亡我大启国!”
念念瘪着嘴,满腔愤怒褪去。
她眼底酸酸涩涩的,像是要哭了的模样。
可怜。
真是好可怜。
出生于顶级豪门的念念,生活在和平年代,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她没吃过苦,也没有饿过肚子。
所以,她没有体会到没奶喝的滋味。
更体会不到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难受。
甚至,尸横遍野、易子而食的场面,她无法想象。
念念走到书桌,看向摆放在桌面上的瓷碗。
瓷碗是祖传物品,造型别致,线条优雅,入目的白色质地细腻而温和。
碗内底部干净澄澈,外围模印飞龙。
就是可惜,碗口破损,缺了一角。
念念歪着头,作思考状,她家里有吃的,也有喝的,倒是可以腾出来一些,解对方的燃眉之急。
可她,却不知该怎么做……
结果,还没等念念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就看见一条带着汗臭味的手帕出现。
念念凑得近,闻了一鼻子。
对此,她下意识捂住口鼻,连连后退两步。
过分。
好过分!
她还想着帮忙呢,可对方却欺负她。
竟是对她搞偷袭。
不曾想,还有更过分的?!
剪刀、带血的纱布和亵裤,全都凭空掉落下来。
以及迸溅在瓷碗四周,红色惹眼的星星点点。
念念惊呆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的老圆。
垃圾!
瓷碗居然生产垃圾!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此前的同情和热心肠,都暂且抛在脑后。
“坏,碗碗坏!”
念念小胖手叉着小短腰,紧紧怒视前方,奶凶奶凶道:“碗碗弄脏了念念漂漂亮亮的房间,念念生气了,要好好教训你!”
舅舅说过,面对欺负过自己的人,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哪怕是一只碗,也不能逃脱惩罚。
随即,念念蠕动着小小的身子,哼哧哼哧地爬到床底。
等她再爬出来,怀里满满都是饼干。
舅舅说饼干过期了,会吃坏肚子,但她舍不得丢,便趁舅舅不留意,偷偷藏了一些。
念念把饼干狠狠丢进碗里。
不到一秒,饼干就消失了。
她又将一杯没有喝完的牛奶倒进去。
结果,牛奶也消失了。
她倒腾着小腿,跑到厨房,将管家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烂菜叶、烂水果、剩饭、肉骨头等,全都一股脑扔到瓷碗里。
转瞬,便不见踪影。
念念报了仇,心情好受了些。
她喘着气,费劲地将垃圾丢了回去,还擦干净了桌面、地面。
脏了的睡裙,也换下了。
尽管还是四岁的小奶娃,但她的自理能力向来不差。
在上床睡觉之前,念念还不忘呲牙咧嘴,满脸凶相地威胁道:“坏碗!破碗!你可不能再吵了,也不能再丢垃圾了!”
“否则,我就摔了你!”
不过,软乎乎的小奶娃看似不好惹,但实则可爱的很。
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当念念渐渐进入恬然的梦乡,在另一端的天启国,却有一个人激动得浑身哆嗦,满目震颤。
不、不可思议!
实在是不可思议!
要不是顾睿川亲眼目睹,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帕、剪刀、纱布和亵裤都被瓷碗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款式不一样的饼干、牛奶、菜叶、水果、米饭、肉骨头……即便数量不算多,却足以救命。
许久,许久。
顾睿川都没有办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但耳畔,似乎还响起那一道甜甜糯糯的小奶音。
他看着静静躺着的瓷碗,嘴唇张张合合,欲要说些什么。
门口却突然传来动静。
紧跟着,一抹清俊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顾清舟。
顾睿川的父亲。
“父、父亲。”顾睿川喊了一声。
他嗓音低哑,起伏剧烈,泄露出他真实的心境。
顾家世代忠臣,却被贬北疆。
曾经,顾清舟是尊贵无比的侯爷,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拥有不小的权威和话语权。
然而,偏生皇帝多疑,又暴戾、好杀戮,他备受猜忌压迫,即便再小心翼翼,还是没避过此祸。
当前,顾清舟只见生性内敛的大儿子略显失态,紧贴大腿的双手死死握着,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睿川,家里一切可安好?”顾清舟尽量平静,但低沉的语气,还是让他的沮丧暴露无遗。
从早到晚,他既没有从后山捕捉到猎物,也没有从亲朋好友手中讨来半点奶水,而天降干旱,他徒步一公里之外,亦是没有看见一点水源……
一如从前。
又或者,比从前更甚。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天半个月,他们一家就会熬不过去。
“家里无碍,一切安好。”顾睿川不傻,他看出了父亲的窘迫。
换作今天之前,他肯定会忍不住失望,但还是强颜欢笑安慰父亲。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事实上,的确如此。
他等来了希望。
也等来了……奇迹。
夜色朦胧,顾清舟垂下眉眼,“委屈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苦。”可长子身为侯府世子,早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需要肩负沉重的负担。
“不苦,不苦。”顾睿川连连表示,“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
就算再苦,也是幸福的。
而幸福,在荒凉且薄情的北疆,却成了奢侈品。
顾睿川侧过身,想让父亲看身后的东西。
他却听父亲不自觉地喃喃出声:“不能再让你们继续饿下去了,我得想想办法……”可该想的办法,早就想过了,“再不行的话,我就放自己的血、割自己的肉,让你们先垫垫肚子……”
他是家里的主心骨。
但他饿了太久,连走路都打晃。
再没有一点吃食进肚,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父亲,我们还没走到这一地步……”顾睿川指了指桌面,说道:“您瞧,是吃的!”
“我们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