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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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酸涩骤雨

叶禾最近几天心情差透了。

她在英语课上研究上节课未听懂的数学题一时入了迷,没有注意到杨涵渐渐靠近的身影。

粉笔头击中课桌时,叶禾正盯着草稿纸上的函数坐标图出神。

与此同时,英语老师敲课桌的声响震碎了脑海里的画面,她慌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得课桌移位。

是的,她被逮了。

虽然杨涵并未过多责怪她,只是叮嘱她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但脸皮一向薄又要强的她还是在心里暗自难过了很久很久。

这是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涩。

晚自习下课,苏瑞白像往常一样忽然将草稿纸递过来,余弦函数图像上叠着行小字:

[韩与诺喜欢哪种巧克力?]

这行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叶禾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在写好的二倍角公式上戳出黑洞。

这已经是第三次他来向她打听韩与诺的事了。

上周四的雨夜记忆翻涌——韩与诺和苏瑞白有说有笑打着羽毛球的画面还卡在她视网膜上,像片扎眼的晚霞。

为什么是韩与诺?

为什么偏偏是她?

叶禾和韩与诺是初中班上实力相争的两位女生,现在又在同一个高中的不同班,按理来说是敌也是友,可韩与诺讲话一向夹枪带棒,对叶禾也总是笑着说出最不客气的话。

渐渐的,叶禾对她印象差到了极致。

在叶禾心里,她和韩与诺,是敌非友。

这一切,苏瑞白当然一点也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快递员了?”

她扯过橡皮狠狠擦拭错题,却把纸张磨出毛边,手也止不住地颤抖,“校门口便利店就有卖,榛果味买三送二。”

少年突然摘下眼镜哈气,镜片上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眼底星图:“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叶禾猛地合上作业本,金属夹子弹开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她想起上周在器材室看到的画面:苏瑞白在角落里又捡到了自己不小心遗留的实验手册,转手却交给了韩与诺让她转交给自己,两个人眉眼弯弯地说些什么。

她本并没有在意,而是有几丝窃喜荡漾在心田。

或许这真的就是缘分吧。

她的东西又被苏瑞白找到了。

可现在看来,好像又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人家也许只是顺手做个好事。

“那就送酒心巧克力。”她抓起书包带的手背浮起青筋,“毕竟苏同学,眼光差得得连卡西米尔效应都能扯成爱情相对论。”

暮色漫过讲台上的地球仪,在两人之间划出橙红的分割线。

“她下午把本子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呀?”

叶禾心一颤,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他这是…在试探我吗?

他只是在拿韩与诺在试探我吗?

“她就说…这是苏瑞白给你的。”

“原来如此,我就说她突然问我和你的事干什么呢…”

所以…他只是在意韩与诺有没有多想。

仅此而已。

叶禾啊叶禾,又自作多情了。

“你们量子纠缠星人想怎么样,喜欢什么东西还需要凡人指点?为什么要来烦我?很好玩吗?”

她紧紧抓住衣袖,好似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想的这些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着苏瑞白走远,叶禾抓起那团被揉皱的草稿纸,函数图像上斑驳的墨渍正巧落在韩与诺名字的缩写上。

她想哭,想痛哭一场。

可是她哭不出来。

心里难受得确是像有一头猛兽要吞噬了她一样。

她攥紧校服下摆,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痕里。最近聊天的画面突然闪回——苏瑞白笑着跟她分享自己想去场馆打个球却有多倒霉,想吃个饭却排了三个小时的队。

还有……

深夜十一点四十三分,她的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段苏瑞白发来的视频。

她摘下蒸汽眼罩时,看到缩略图里是架落满迎春花的三角钢琴,琴键上搁着块画满万有引力定律的橡皮。

点击播放的瞬间,月光从屏幕里淌出来。

苏瑞白穿着松垮的灰色卫衣,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骨处的创可贴——上周和周子逸打球时不小心受伤的。

叶禾还记得,因为这道意外的伤痕,他和自己哭诉了很久。

他指尖悬在中央C键上方三厘米,像彗星即将坠入太阳的洛希极限。

“听听看,这是《月光》第三乐章。”少年对着镜头歪头,身后落地窗映着流动的星云图,“不过被我改编过。”

按下第一个和弦时,窗外的投影仪突然亮起,光斑在琴谱上跳跃成薛定谔方程。

叶禾下意识去摸耳机线,发现充电器不知何时被自己替换成星空灯的数据线。琴声裹着细碎的电流传来,每个急促的琶音都像在模拟电子跃迁。

苏瑞白突然用左手敲击低音区,震得琴盖上的花瓣簌簌滑落,在黑白键间铺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的轨迹。

镜头微微晃动,露出琴凳旁倾倒的烧杯。靛蓝色液体顺着地板缝隙蔓延,在月光里蒸腾出银河旋臂的形状。

叶禾数到第七个变奏时,发现苏瑞白踩延音踏板的节奏,竟和她上周语文征文比赛时的心跳监测图波形重合。

叶禾的呼吸突然滞住,看着视频里的少年,熟悉的薄荷糖的气息仿佛缠着她发梢打转,久久未能消散。

她渐渐回神。

此刻黑板上的磁场线却扭曲成韩与诺腕间的银链,正紧紧勒住她跳动的太阳穴。

所以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到底把自己看作什么?

次日的化学课,也许是命运弄人,叶禾和苏瑞白又分到了一组进行实验。

此时苏瑞白正趴在实验台对面,用镊子夹着钠块在蒸馏水里,嘴里还在分析韩与诺中午和他打球时说的话:“她说我是爱玩阴招的欠登子,我真服了。”

叶禾一时分不清苏瑞白这是抱怨还是隐晦地和自己炫耀他与韩与诺之间的事。

“你别放在心上就行。”

她还是忍不住安慰他。

“昨天她还说我像克莱因瓶...”

苏瑞白没有回应她的话,继续围绕韩与诺滔滔不绝说着。他突然将护目镜推到额头,“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表面无限循环的...”

话音被叶禾猛扣量筒的声响打断,碳酸钙粉末在晨光中扬起呛人的雾。

后面叶禾对苏瑞白的话基本上都是草草敷衍了事,她逼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这些让她充满酸涩的画面,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

下课铃轰然炸响,将苏瑞白的声音溺毙在蜂鸣里。叶禾抓起书包冲出教室,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此刻无法强装镇定。

她只想逃离这一切。

[我讨厌苏瑞白。]

回家后,她打开沉寂已久的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了这句话。

墨水在“白”字最后一捺洇成彗星拖尾,她发泄似的,却不慎用力过猛划破纸背,露出夹层里褪色的星空糖纸。

她想起来,这是之前他塞在她笔袋里的,锡纸上的花纹再好看不过了,可如今早已不知不觉被她的怨愤撕裂成碎片。

晚上,叶禾在床上躺了很久,却久久不能入睡。她很清楚此刻的自己,就好像是那未成熟的脆李,脆弱且酸涩。

从明天开始,我不要再喜欢苏瑞白了。

这是她睡着前反复喃喃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