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胶片上的斗气

晨雾被阳光刺破时，邵氏片场的铁门在陆子文面前缓缓拉开。他攥着烫金请柬的手心沁汗，请柬边角还沾着小妹偷塞的虾饺油渍。远处传来威亚绞盘的吱呀声，李翰祥导演的《金玉良缘红楼梦》剧组正在拍林黛玉葬花——穿素白戏服的姑娘转身刹那，眼尾泪痣在朝阳下泛着微光。

“陆生！“场务主任的喇叭裤扫过水泥地，“邹先生吩咐先看道具间。“推开仓库铁门的瞬间，陆子文瞳孔地震。五十套《苍穹变》戏服悬在半空，萧火炎的青鳞甲反射着水银灯，纳兰嫣然的月白裙摆缀满真正的珍珠母贝。

穿马褂的邹文怀从胶片盒堆里起身，腕间劳力士闪过金光：“后生仔，邵氏开价三十万买断电影版权。“他脚边的《工商日报》娱乐版正刊登着邵逸夫与方逸华婚讯，边角被咖啡渍晕成八卦阵图。

谈判桌摆在片场食堂。陆子文盯着玻璃板下压着的《独臂刀》分镜稿，忽然用汽水瓶在桌面画出火焰轨迹：“我要票房分成。“隔壁桌正在吃叉烧饭的姜大卫突然呛咳，米粒粘在狄龙的戏服肩甲上。

蝉鸣最盛的正午，陆子文蹲在清水湾片场的柏油路上改剧本。周明杰团队连夜赶制的特效模型堆满三轮车：会喷干冰的玄重尺、用钓鱼线操控的骨灵冷火、还有小妹发明的“爆炸符咒“——实为改良版摔炮。

“陆哥哥！“穿戏服的童星们围过来，把棒冰递到晒烫的剧本上。演少年萧火炎的孩子正用木剑戳蚂蚁洞，忽然抬头问：“斗王强者能不能打赢方世玉？“

黄昏的剪辑室里，胶片在检片机上流淌。陆子文看着自己笔下的九龙城寨变成实体布景：晾衣绳上飘着真丝戏服，阿婆演员在塑料水果堆里演凉茶铺老板。剪辑师老胡突然按下暂停键：“陆生看这里！“画面定格在群演挥拳瞬间，威亚钢丝恰好构成斗气纹路。

首映礼前夜，全家挤在铜锣湾裁缝店。母亲摸着真丝戏服不敢下针，父亲用游标卡尺量着礼帽尺寸。小妹偷穿纳兰嫣然的头套，珠钗缠住电风扇险些酿成事故。最后关头，周师傅送来樟木箱改制的胶片盒，铜角在霓虹灯下流转着岁月的光泽。

皇后戏院门前的星光大道首次为漫画作者铺红毯。陆子文踩到周明杰乱丢的网点纸差点滑倒，抬头却见二十米高的萧火炎立牌俯瞰弥敦道。穿喇叭裤的影迷举着自制异火灯牌，有个师奶把煲汤用的砂锅画成炼丹炉。

“陆生看这边！“闪光灯此起彼伏。陆子文转身时瞥见二楼露台，穿黑色晚礼服的女子正倚栏远眺。夜风撩起她鬓边碎发，月光在锁骨间投下细碎阴影——那抹剪影后来成了《云韵外传》的扉页插画。

午夜场散场时，油麻地果栏飘来阵阵果香。邵氏连夜追加的五十块幕布上，萧火炎正用佛怒火莲照亮庙街夜市。卖碗仔翅的阿伯指着银幕大笑：“这个后生前日还在我档口食糖水！“

庆功宴设在珍宝海鲜舫。醉酒的武术指导非要表演“斗气化马“，把龙虾伊面扣在姜大卫的假发上。小妹偷藏的金箔菜单后来成了特别篇周边，周明杰在上面画满Q版角色。

第二日《星岛日报》头版炸开惊雷：“本土漫画改编电影首日破百万“。配图里陆子文被观众抛向空中，西装口袋露出的英雄钢笔与时代广场的霓虹同框。父亲将报纸过塑挂在洗衣店橱窗，隔壁金铺老板默默撤下自己的剪报。

雨季再度来临时，陆家信箱开始出现英文信件。好莱坞华纳兄弟的邀约函混着东南亚盗版商的威胁信，周明杰用红笔在信封画满防御符咒。阿雯发明的防盗钢印机昼夜轰鸣，把斗气纹章烙在每本单行本扉页。

某个台风天的清晨，邵氏片场送来神秘木箱。掀开防雨布的瞬间，陆子文看见自己设计的虚空吞炎兽变成三米高的机械模型——龙角是周师傅修补过的樟木料，瞳孔用小妹收集的玻璃糖纸镶嵌。

“试镜带！“场务气喘吁吁追来。监控器里回放着林青霞舞剑的片段，剑穗摆动频率竟与漫画分镜完全契合。陆子文摸出被体温焐热的钢笔，在剧本空白处添了场月下对饮戏。

深水埗旧唐楼改建成《苍穹变》主题茶餐厅当日，报童阿强已成挺拔少年。他托着奶茶托盘穿梭在漫画墙间，西装口袋插着夜校课本。老邻居陈师奶的咸柑橘罐变成收银台装饰，每个瓶盖都刻着出版日期。

杀青宴那晚，陆子文在片场天台发现奇幻夜景。道具组用废胶片搭成九龙城寨微缩模型，打光灯透过彩色滤片制造出异火燃烧效果。姜大卫偷偷塞来张照片：狄龙穿着萧火炎戏服在更衣室打盹，剧本盖着脸，指尖还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

首映周年纪念日，维港升起斗气焰火。青蓝火焰在夜空绽放时，全港凉茶铺同步推出“佛怒火莲特饮“。母亲数着洗衣店新装的投币洗衣机，突然发现每台转筒都刻着迷你炼丹炉花纹。

深夜画室重归寂静，陆子文用电影胶片修补被撕破的旧稿。放映机将双重影像投在雪浪纸上，前世今生的光影在斗气纹路中水乳交融。楼下的父亲正给金庸回信，老花镜片上倒映着《天龙八部》与《苍穹变》并排的书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