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梦境
桌子上的菜吃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这场饭局进入尾声。
乌黑浓郁的云层将星星遮掩，月亮藏在云层中，露出淡黄色的月牙。
庄逸坐着，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周围啤酒瓶倒了一大片，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几次厕所了，肚子撑撑的，有股肿胀感。
许灵坐在对面，脸一半被黑暗遮掩，一半被泛黄的灯光照亮，她也喝了不少酒，但看起来没有半分醉意。
“不如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庄逸睁开眼，昏昏欲睡的状态佯装一丝清明。
“故事？”
“好......我喜欢听故事。”
许灵缓缓开口：“七月二十日，我们出了车祸。”
庄逸向她看过来，许灵迎着对方的目光继续道：
“你没听错，是我们，车祸结果与现实差别还是很大的，只有我们俩活了下来，你得了失忆症，我得了情感缺失症。”
“我们在医院昏迷了一下午，你的爸妈在医院照顾我们，医生说我们俩的相处有利于病情恢复。”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是真正的情侣。”
故事说完了，许灵如释重负，她站起身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扫帚，将地上的空瓶扫到一块，然后丢进垃圾桶。
“这是你梦到的？”庄逸眉头略显沉重，眼睛睁不开，但眼皮往上勾了勾。
“对啊，是不是很巧呢？”许灵回他。
“确实。”
庄逸忽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巴掌在空中呼呼作响，打在脸颊传出清脆的声音。
似乎是想将脑袋的混乱拍碎，所以这几巴掌他非常用力。
许灵被他突然的举动吸引了目光，面带狐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庄逸睁开眼，忽然深情款款的看向许灵：
“如果现实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
他说的很认真，迷失状态下的瞳孔爆发出异样的光芒。
许灵被他这副样子吸引住了，忘了思考，忘了回答。
头顶另外半边月亮短暂撕开云层，月光幽幽而下，庄逸眼底的光芒闪烁两下，伴随着月光被黑云遮挡，他的瞳孔渐渐融入黑暗。
良久，许灵动手继续刚刚未完成的事情，阳台弥漫着酒与肉的气息，她打扫完，去浴室洗了下手，又转回阳台，将桌子归于原处。
在她一来一去间，阳台多了洗手液和少女自带的清香。
......
“我在干嘛？好像......在喝酒，和许灵。”
“我好像喝醉了，但好像并没有难受的感觉，胸腔正常起伏，嘴巴不干，也没有想吐嗜睡的想法。”
“这是哪？周围黑乎乎的，这还是我家吗？！！”
庄逸懵懵的睁开眼，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伸出手在四周摸索着，迈开步子向前缓慢挪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现在没有时间概念，脑袋虽然是清晰的，但眼下的处境让他难以静下心来思考。
他碰不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好像在一个望不到边的密闭盒子，漫无目的走着。
未知的恐惧令他身子发抖，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对手脚的感知非常有限，手四处挥着，像空气一样，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如踩在果冻上。
片刻后光明驱散黑暗，他终于又见到了久违的光。
手还在，脚也还在，他的左边不是空气，而是他的房门，脚下踩的也不是棉花糖，是出租屋的地板。
这是他和许灵的出租屋。
他皱着眉将手放在脑袋上，露出标志性的动作。
外面天色蒙蒙亮，太阳缓缓升起，沿途阵阵火光。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昨晚和许灵喝酒来着。
如果在喝酒的话，第二天不到十二点我是不会醒的，这是以往的经验之谈。
就算不在十二点起床，也不可能起这么早。
他看了下时间，现在才早上七点。
难道是起夜？给自己搞迷糊了？
庄逸额头拧成一团，摇摇头将思绪抛开。
不管了，先回房间补觉吧。
庄逸将手伸向房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之时。
咔嚓。
门开了。
僵硬从指尖顺着肌肉骨骼传遍全身，庄逸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的男孩，顿觉头皮发麻。
眼前这人也是庄逸，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与他呆滞的神情不同，面前的【庄逸】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直直的向他走过来。
庄逸忘了躲避。
二人的身影合在一起，又分开，如同两团空气撞了个满怀。
“穿......穿过去了？”
庄逸跑到【庄逸】身边，用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
他看不见自己。
他又用手在对方身子两侧来回挥动。
也碰不到自己。
“宝宝，快起床，你给你的衣服收一下，要下雨了。”
面前的【庄逸】开口了，声线也和他一模一样。
原来换在他人的角度听自己的声音，是这种感觉吗？
还挺好听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刚刚喊了宝宝对吧，宝宝？那不是情侣之间的亲昵称呼吗？
我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庄逸将眼眸死死的看向另外一个房门，那里面住的是许灵吗？
那么面前这个【庄逸】喊的宝宝，也是许灵？
庄逸这么一想，心跳加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内心滋生。
片刻后，熟悉的声音从房间传出。
“这么早喊我干嘛？我爸他们中午才到，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许灵穿着睡衣从房门走出，睡眼惺忪的模样十分可爱。
她走出房门白了【庄逸】一眼，表情让人挪不开眼。
不管是眼前的【庄逸】还是他自己，都被许灵的眼神吸引了。
庄逸回过神来，这个许灵有点不一样，至于是哪不一样，他说不出。
这个地方的【庄逸】和【许灵】是情侣，二人的言行举止齁甜，让人看了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这个【庄逸】似乎十分不要脸，和他本人一点都不像，但和许灵在一块，却分外和谐。
【庄逸】去做饭，【许灵】就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被【庄逸】端了出来。
【许灵】吃着【庄逸】的面，眉头轻轻蹙起，不用想也知道，味道一定不怎么样。
这面真的很难吃诶。
她在装作好吃，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他看着一旁傻乐的【庄逸】，不由生出一股老父亲般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也是当了一次自己的父亲。
吃完面，【庄逸】请求【许灵】为他搭配一套衣服。
这还是我吗？
假的，都是假的。
我怎么可能会在意衣着方面的问题呢？
这衣服一挑就是一个多小时，二人好像没事做了，陷入休闲状态，二人坐在沙发上。
阳光逐渐炽热，却威胁不到二人，因为大厅有空调。
二人在房间拥抱，深情，忘我，甜蜜浓浓。
补药啊。
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庄逸脸色唰的一下，比外面太阳还要红。
原来我们的感情这么好的吗？
害羞羞~
他将双手捂在脸上，视线被手心遮挡，又有意中间露出一抹空隙，小偷似的望着这一切。
他有个问题。
既然这里的【庄逸】和【许灵】是男女朋友，但我来到了这里，这就相当于有两个【庄逸】。
如此说来，两个庄逸都可以说是许灵的男朋友。
现在，其中一个【庄逸】和许灵在拥抱，另一个庄逸，也就是他本人却在一旁看着。
这算个什么？
自己偷看自己绿自己？
这个剧情真够炸裂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从甜蜜状态下缓过神来，许灵的电话响了。
“我爸妈的车停下不远处，我们走过去吧。”
说完，眼前的二人起身，向着大门口走去。
庄逸一愣，许灵的爸妈？
他转过身想跟着二人，但却在原地踏步，大门离他不过几步远，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反而眼前的【许灵】和【庄逸】离他越来越远。
他又莫名其妙的陷入恐惧之中。
画面一转，周围场景全变了，出租屋消失，外面的太阳也消失，外面阴沉沉的，雷霆撕裂薄云，发出银黄色的碎影。
透过窗户，照在庄逸脸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他现在坐在车里，前面坐着两人，驾驶位上的是许灵爸爸，副驾是许灵的妈妈。
他忽然意识到了，那颗心随着雨滴的敲打，缓缓加重，要加他压垮一般。
这里是车祸现场。
他感受到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人扯了一下，回头看见许灵躺在座椅上，小心翼翼的将头向他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
“别紧张啊，我爸妈很好相处的，你做自己就行了。”
庄逸张开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看着红灯的倒数，仿佛是几人生命的倒计时。
他失控般拍打着前面的座椅，动作粗暴像一头野兽，却发出近乎乞求的嘶吼：
“叔叔，跑，跑啊！！！呼......呼呼，跑啊。”
原来危机时刻，人真的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语言。
庄逸忽然感觉自己喘不过起来，精疲力尽一般，明明是用尽全力的吼声，发出的声音却像蚊子一般。
前方的许父和许母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回头，发现自己像是透明的灵魂，半边身子坐在椅子上，半边身子拍打着前座椅。
椅子上像是一副完整的躯壳，少了灵魂的身体只能是躯壳，可现在这幅躯壳竟然在笑，他在回答许灵刚刚说的话。
许灵也在笑，两个小情侣丝毫意识不到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他们在这一刻很幸福，因为二人见家长了，二人手牵着手，几乎是当着紧家长的面，手牵着手。
前座的许父和许母也是幸福的，他们看到了女儿脸上露出的笑容。
但庄逸的绝望的，自己清楚的知道待会要发生些什么，明明在现场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深层次的无力感，令他大脑缺氧。
幸福与绝望出现在同一辆车辆，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同一时间发生碰撞，。
许父将车启动，庄逸眸子毫无色彩，死死盯着红绿灯变化的数字。
红灯从数字四变成三，又从三变成二。
急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轮胎与地面的怒吼声如巨龙的嘶吼。
车祸还是发生了。
一行清泪从庄逸脸上流下，他知道这是梦境，从这里的【庄逸】与他穿体而过就知道了，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将自己代入进去，还是忍不住会哭泣。
就像明知天命难违，依旧想要用他泛黄的手掌去碰一碰天威。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像许灵说的，我们两个陷入昏迷，进入医院，我得了失忆症，她患有情感缺失症？
还是换了个结局，车辆被掀翻，翻滚，尖叫，怒吼，碎片横飞，最后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商铺被砸到。
接下来，许父和许母会本能的保护孩子，他们放弃自救，回头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抓紧扶手。”
许父和许母同时回头，对后座愣成一团的二人吼道。
猜对了。
庄逸表情木讷的看着这一幕，眸色带着晶莹的水花。
然后，我和许灵会跟随着车子，收到猛烈撞击，会......嗯？
“庄逸抓好！！！”
许灵失态的尖叫声车辆，越传越远，那辆失控的车撞在前座，外界雨滴凝固在空中，世界定格在这一秒。
庄逸像是一个局外人，他飘在空中，俯瞰车祸现场。
许灵闭着眼睛将庄逸牢牢护住，庄逸一只手抓着扶手，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
砰！！！
火光飞溅，车辆如脱缰的野马在大街上翻滚，零件纷飞。
这个梦，他之前做过。
第二次，似乎比第一次来的更猛，后劲更大。
他哽咽着，挣扎着，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流，那些雨下个不停，但却接触不到他，这些都是假的，通通穿体而过。
只有从脸上滑下的泪珠是真的，打湿了衣衫，朦胧了视线，搅碎了心绪。
“庄逸，都下午了，你怎么还不起床，你不是说下午有课吗？”
这道声音从天而降，把庄逸从梦里一下子拉回现实，他猛地坐起身。
身上湿透了，汗水，泪水，他分不清楚，脸上还挂着泪珠，视线也是模糊的。
许灵见庄逸这么长时间没回应，打开了门。
庄逸转头看向她，她没事，那只是个梦，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包围着他，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