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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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缘来缘散

李菲儿靠在车边,心神不定。方成垂头丧气地走过来:“菲儿,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李菲儿动了动嘴巴,一言不发。

方成自顾自说开了:“菲儿,你帮我说话,我很感激。但是,你真的太冲动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汪老爷子真的被你气倒了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尽量回避跟他们一家起冲突。老爷子的脾气很犟,横竖看我不顺眼。我认了,也不想去改变谁。我知道,你肯定笑我懦弱,但是我的女儿夹在中间,我知道当夹心饼干的苦,不希望孩子这么小就被当成大人的挡箭牌。为了女儿,我没有办法,只好忍耐。菲儿,我跟汪家的纠葛无法剪断,我不想连累你受苦。”

他顿了顿,看着李菲儿嘴角一丝刻意掩藏的讥笑,鼓足勇气继续说:“我想,我们也许不太合适。对不起,我现在才说这种话实在太流氓。菲儿,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总之,我随你处置。”

短暂的沉默代替了语言。昏暗的灯光里,李菲儿的眼角突然泪水汩汩。她爱方成,从见面的第一眼就爱上了。李菲儿的身边从来不缺优质精英,但他们于她来说,是太熟悉的风景。有一位在苏市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李菲儿早就见惯了那些高谈阔论的商务男。方成不一样,他不高高在上,即使是推销一张床垫,他也能讲得生动而熨帖。李菲儿没见过这样缺乏攻击力的营销总监,他温和得让她整颗心都柔软起来。这种柔软,填补了她心里因自幼丧母而年年剧增的空洞。她爱得莫名其妙,爱得无法自拔,爱得差点忘记自己是一贯高高在上的李菲儿。

“方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陪你一起快刀斩乱麻,切断跟汪家那些无谓的纠葛,你还要跟我分开吗?”

方成的心被李菲儿的眼泪搅成一团浆糊。

尽管方成妈重男轻女,但她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之主,方成爸只是一个被老婆指挥得团团转的老实人。父母的相处模式给方成提供了最直接的婚恋借鉴模板,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宽宏大度,就能百忍成钢,换来一家和睦。在跟汪美琳五年的婚恋关系中,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任何可能引起家庭摩擦的问题,一次次妥协,甚至在离婚之后,还期盼汪美琳转过身来找自己复合。这些可笑的荒唐念头直到李菲儿出现,才得到完美的解决。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爱人,轻盈的、活泼的,让他可以痛快地笑,无畏地哭。方成感觉,这才是自己的新生。他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还能遇到这样能让老房子着火的猛烈爱情。

他一开始想得很乐观,任凭李菲儿的本事,对付汪美琳绰绰有余。因此,他从不担心李菲儿会在汪美琳的胡搅蛮缠中落了下风。今天的事出乎意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完全给不了菲儿想要的幸福人生。怎么可能幸福呢?有纠缠不清的前妻,有需要照顾的女儿,还有牵连着汪家一众大大小小的亲戚。生活,原本就是一地鸡毛。他不敢相信,自己和菲儿都有完全应对琐事的耐力。

算了,全盘托出吧。

方成咬咬牙,扭过头不再看李菲儿脸上剪不断的泪珠:“菲儿,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起我的家庭,今天,我不妨告诉你。我来自农村,它是距离苏市很远的一个小山村。我每次回家,要坐高铁转两班汽车,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我爸快七十了,妈妈六十多了,我爸是老实人,我妈很强势,又重男轻女。我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天天跟弟媳妇闹离婚,一双儿女丢给了我妈。菲儿,这样的婆家不值得你付出大好年华。你应该找一个家境相当的青年才俊,而不是我这样一穷二白的凤凰男。”

李菲儿扑过来,抱住方成,冰凉的泪水滴答在他的白衬衫上:“你混蛋!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推开我!”

方成紧紧咬着嘴唇,一字一顿:“菲儿,我配不上你!”

李菲儿凄然地笑了:“方成,谢谢你,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她快速抽回自己攀缠着方成臂膀的手,拉开车门,开车绝尘而去。

方成红了眼圈,看着李菲儿的车消失在夜色里,一拳打在道旁的树干上。钻心的疼传遍全身,他却觉得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回家后,他翻出两瓶红酒,一口气喝到底朝天。

那段阴暗的日子又回来了。不,它似乎从未走远。

公司倒闭、妻离子散,方成一下子从人生的巅峰跌落谷底。几年前,在清屏镇提起方家,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方家的大儿子方成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人才!整个村子,只出了方成一个大学生。他刚大学毕业,家里来说媒的人都快踩断门槛。尤其他办了公司娶了汪美琳,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来攀扯关系,时不时送一些老家的土货过来。而一听说他公司倒了,婚姻散了,老方家就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方成妈得知汪美琳想离婚,再也不敢提汪美琳生了女儿这茬,完全降低姿态,哀求方成尽量挽回:“儿呀,牙齿和舌头再亲近,牙齿偶尔还会把舌头咬出血。你们小两口都是文化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妈在家里不容易,你离婚了,我在这里别想抬头了。你好歹考虑考虑妈的名誉。”

方成听得心里起火,偏偏那些不知死活的亲戚还拐弯抹角打听:“方成,公司倒闭是不是为了避免查账啊?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流言蜚语不堪其扰,方成干脆关掉手机和电脑,把自己反锁在出租屋里。那时,他心里唯一的慰藉是女儿,只有想起女儿的笑脸,他才能勉强吃几口饭。酗酒、熬夜、玩游戏、不修边幅,他用完身上最后一百块钱,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决定东山再起。

而今,生活中好不容易注入的一抹鲜亮走了。方成不知道,这一次,他要用多长的时间让自己学会忘记笑靥如花的李菲儿。

在他醉如烂泥倒在沙发上傻哭傻笑的时候,手机响了。

“你是方成吗?明天跟你们公司签署采购合约的会议暂时取消,麻烦你明天上午来鑫源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我要当面听你的解释。”

电话挂断,方成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鑫源集团董事长,不就是李菲儿的父亲李鑫源吗?

“已经分手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方成看着来电显示,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李菲儿的家庭背景,方成早就一清二楚。李菲儿口无遮拦,在他面前竹筒倒豆子,将家事毫无遗漏说了出来。方成心知他们之间的恋情会遭遇来自女方家庭的巨大阻力,因而有所隐瞒,只将自己的经历挑挑拣拣说出一部分。李菲儿所知的,不过是方成离异,育有一女。

李鑫源自然不相信女儿的话,早就暗中调查,方成家往上数三代的情况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是见女儿恋爱以来,笑得阳光明媚,他不忍心摧毁女儿的美好幻想,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方成真心对待女儿,他愿意善后,处理方成家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李菲儿回家时,神情落寞,眼眶潮红,李鑫源不难判断,女儿在方成那受了委屈。偏偏李菲儿还想掩饰,借口是公司事务没有处理好,自己心里难受。开玩笑,在鑫源,谁敢给她气受呢。李鑫源不禁想到公司最近要跟方成签订的几份合同,商人的直觉让他揣测:方成接近女儿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拿下采购合同?虽然合同金额不过千万,但是想到女儿可能被利用,李鑫源不由得怒如火烧,要见一见方成,问个究竟。

工作在身,方成不敢像从前一样酗酒放纵。第二天一早,尽管头疼欲裂,他还是跟平常一样,西装革履到了鑫源集团。进电梯的时候,方成刚好遇见李菲儿的部下叶蓁。保险起见,他啰嗦了一句:“叶蓁,别把见着我的事告诉你们李经理。”

八卦的火焰在内心快速升腾,叶蓁忍住内心的雀跃,小声试探提问:“方总,你们闹矛盾了吗?”

“不,我今天来是有公事。总之,你别告诉她。”

看着一脸严肃的方成,叶蓁吐吐舌头,点了点头,赶紧溜出电梯。出来之前她偷瞄一眼楼层,发现方成按了董事长办公室那层电梯,内心暗暗揣测:“不是吧?见家长?这么说,李经理跟他的事要成了?”回头到了办公室,叶蓁邀功请赏一般将遇见方成的经历以及对话一五一十转述给李菲儿。

李菲儿听完,脸色煞白,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一时难以决断。

方成正襟危坐,李鑫源却如同参观某种动物,将方成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在他狐狸般的眼神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有点刻意掩饰的紧张,但整体的精气神看上去的确非凡。女儿的眼光不错,李鑫源满意地点点头,转念却想:可惜了,是个家庭背景太过复杂的离异男。

“李总,不知您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方成紧张得手背青筋暴鼓。

李鑫源反问:“你说呢?”

方成看着他脸上谜一般的微笑,心里没底,胡乱把合同的事提了出来:“李总,采购合同您建议暂时搁置。我想,出于合作上的考虑,出于为您提供多一种选择,我还是简单将项目说一说,就三五分钟,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我知道贵公司集团在苏市以及各个地市都启动了酒店项目,在寝具用品上的需求量对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来说,的确是一个大单。我们公司的综合实力肯定不如其他竞争者,但是在寝具这一块,我们的专业水平在同行中已经遥遥领先。我相信贵集团的酒店项目不同于一般快捷宾馆,贵集团注重品质,必定也注重寝具质量。至于我们公司的产品到底有没有说服力,我想您的女儿最有发言权……”

认真倾听的李鑫源一听到女儿的名字,顿然怒火中烧:“够了!方成,我问你,你接近菲儿,是不是为了签下这个单子?”

方成愣了一秒,赶紧解释:“我没有刻意接近您的女儿。在门店她来买床垫,我是真心实意将她当作顾客来服务。她递名片给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跟她交往之后,她主动将家庭情况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这个单子,是菲儿提出来的,我还是按照我们公司的标准来拟的合同,并没有从中……”

“行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想利用菲儿签下单子?”李鑫源一掌拍到办公桌上。

方成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承认,有了菲儿,跟贵集团签下合同会更顺利。但是,我是真心喜欢菲儿,我没有任何利用她的意思。”

“好!你既然有胆量承认,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全部告诉菲儿?”

方成显然没有想到,李鑫源已经将自己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他的嘴巴嚅动了好几下,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鑫源无比愤怒地盯着方成,嘲讽之色溢于言表:“你不说,我替你说!方成,你别不承认,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生长在重男轻女家庭,自幼啃父母,成家啃女方。你没想到,你前妻汪美琳一家不是省油的灯。离婚之后,你一无所有,遇到菲儿,又想故技重施,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我女儿的感情。你这种人,我见过太多。”

屈辱和愤怒在心中翻腾。良久,方成才缓缓抬头,哑着嗓子说:“李总,您既然把我查得一清二楚。那您应该注意到我毕业后自己创业,将公司支撑了八年。离婚之后,我净身出户,没有要女方一分财产。跟菲儿交往,除了这份合同,我没有接受她任何馈赠。最近,我前妻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菲儿的快乐。昨晚,我已经做了决定,我和菲儿分手了。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利用您的女儿。李总,抱歉,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没能如愿合作是我们公司的遗憾,谢谢您能赏光听我说这一席废话,再会!”

方成拿起提包,踉踉跄跄往外走。

李鑫源愣了愣,一转身面向窗户。

门突然被撞开。在外偷听的李菲儿闯进来,一把夺下方成的提包,拉开包,将合同翻出来,拍到办公室上:“爸,不管我和方成之间发生了什么,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您看看这份合同,看看您的女儿是不是个为了感情就头脑僵硬的草包!”

李鑫源没想到女儿会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来干什么,没你的事。”

李菲儿眉毛一挑:“怎么没我的事!我在外面听了好大一会儿了。爸,总之我跟他的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不要怪方成,我知道我跟他不是同一个频道的人,我们和平分手了,你不要再怪他了。”

李鑫源气得转身对准办公室又是一掌:“我李鑫源的女儿居然倒追还被人甩,传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李菲儿也来气了:“笑死就笑死!能被八卦笑死的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呆呆站立的方成苦笑着走过来拿回合同:“二位,打扰了,我先走了。”

李鑫源看着女儿,心软了:“慢着,合同留下!”

方成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是公司的营销总监,业务是头等大事。骨气在现实面前,又值几分呢!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走出牢笼般的董事长办公室。

李菲儿追了出来:“方成,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方成一脸凝滞的苦涩:“业务上,我们还是可以多往来。”

“除了业务呢?”

看着李菲儿快要湿润的眼眶,方成只得狠下心:“李经理,我只会谈业务。”

说罢,他转身而逃。

电梯门开了又合,李菲儿看着在视野里消失的方成,已然成了泪人。

失恋的痛苦还来不及品尝,方成前脚刚走出鑫源集团办公楼大厅,就接到许韬的求救电话:“方总,店里来了一位难缠的顾客,要退货。”

当初真不应该碍于汪美琳跟许韬的表姐弟关系而心软,将许韬安排到店长的位置。这家伙满嘴谎话连篇,要不是他打包票说能说服汪美琳多带方方出来见面,方成才不会要他接手公司门店。

算了,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跳。

方成一肚子怒火正没处发,忍不住对电话一阵怒吼:“你是店长还是我是店长?你的工资分我一半吗?许韬,这种小事你自己搞定,搞不定扣你这月提成!”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态度更加恶劣的女音:“喂,顾客就是上帝懂不懂?再说了,你们单子上白纸黑字写着,购买一星期后可以无条件退货退款。”

许韬微弱的辩解成了背景:“汤小姐,可是你拆了包装,赠送的床品也没退还,这事我实在不能答应呀。”

方成一听就知道这是个胡搅蛮缠的客户。一般情况下,他绝对不愿意处理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偏偏他今天浑身火药味,下了决心要修理修理跟汪美琳同款的无理取闹女人。

方成赶到门店的时候,许韬正一脸衰气,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双手交叉抱在前胸,看上去来者不善。店里聘请的两位导购恰好同时调班休息,许韬见了方成,如见救火英雄,快步跑上前,连呼好几口气,才挤眉弄眼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方总,你可算来了,我要被这个女神经搞疯了。”

方成白了他一眼:“上班,请文明用语。”

年轻女人居然点头附和:“就是!像你说话这么毒蛇,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许韬弱弱回应:“我有女朋友。”

“有了也会被你说飞了。”年轻女人眼睛瞪如铜铃,许韬硬将快到嘴巴的话吞了回去。

虽然心里嫌恶,方成还是摆出一副商业谈判的派头:“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我叫方成,是这家家居公司的营销总监。”

年轻女人的态度有所缓和:“我叫汤圆圆。”

“汤小姐,退货是怎么回事?麻烦你给个说法好吗?重新办理入库的时候我也好对仓管有所交代。”

汤圆圆不吃这套:“你是老总,你说了算,还需要给下属什么理由吗?别用这一套搪塞我。对你们这样的大公司来说,不过是一个几千块钱的床垫,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月的工资!”

方成脸上浮出一丝讥笑的笑容:“想必汤小姐这样在职场混了两三年的白领,不会不明白公司管理层面上各部门之间的配合协作关系。仓库不归我管。即使我承诺给你退货,也需要在入库单上说明理由。”

剑拔弩张的空气似乎凝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良久,汤圆圆脸上的傲慢消失殆尽,额上沁出一层汗,两手无力垂耷下来,一扭身坐进沙发里。她蜷缩着,双手抱头,像一只在负隅顽抗的小兽,“我,我,买不起。我——我——失恋了。床垫——床垫本来是买来讨好未来婆婆的,人家嫌弃我,不要了。床品——床品被他们拿走了,说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抽抽噎噎的哭声越来越大,汤圆圆顾不上丢脸与否,捂着脸哭得肆无忌惮。

事情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方成和许韬干瞪着眼,面面相觑。

方成不过是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才刻意为难。虽然公司仓库不归他管,但是入库单子上的说明怎么填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以写商品有瑕疵,可以写顾客使用后睡眠状况不理想,总之并不会影响产品再次销售。听到“失恋”两个字,方成如被钝器击中。

原来,同是情场失意人!

他软下心,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汤圆圆。汤圆圆只顾着哭,伸手往外推。许韬一把将纸巾塞到她手里:“大姐,你这样哭,人家还以为是我们两个大男人把你怎么着了呢。你看,顾客都不敢进店了。”

汤圆圆抽出纸巾,情绪缓和了许多:“谁是你大姐?说话有没有分寸啊,这样的人也能当上店长。你们领导真眼瞎。”

“哎,你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许韬转过脸问方成:“方总,你看这事怎么办?”

眼泪是情绪的软化剂。汤圆圆这顿哭,赢得了方成的同情。他大手一挥:“把退货单拿来,仓库那边,我去打个招呼。汤小姐,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派工人去把床垫搬回来。”

汤圆圆拿起笔正要写地址,许韬摆摆手:“不用,之前送货单上有地址。方总,我带着工人亲自去,你总该放心吧。不过,委屈你看一会儿店,中午的时候导购就来接班了。”

方成还没点头,许韬早就一溜烟跑了。强势的汪美琳在许韬心里留下难以泯灭的阴影,他一遇到强词夺理的女人,就无法招架,只得脚底抹油赶快开溜。

汤圆圆看着跑得快没影的许韬,有些同情方成:“你这下属,的确比较任性。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方成点点头,“前妻的表弟,被他缠上了,甩不开。唉,烂泥扶不上墙。”

“你开始那么拿腔拿调的,怎么突然换了主意答应给我退货了?”汤圆圆明知是自己的哭功恰到好处起了作用,却非要验证一下答案。

方成无奈地笑了,眼神空洞:“今天,我也失恋了。所以,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汤圆圆瞪大眼睛,有失恋了还镇定自若的人吗?她满脸怀疑地看着方成,完全没有在这张帅气而成熟的脸上找到一丝悲情伤心的痕迹。

“我不相信。失恋了不应该大哭大闹、暴饮暴食、自暴自弃吗?你居然坐在这里,镇定自若地上班。不正常啊,你还是个人吗?或者说你根本不喜欢你的前任!”

方成耸耸肩膀:“没办法,养家糊口嘛。工作压力大,我没有太多时间来消化失恋这种不良情绪。”

汤圆圆忽然眼睛一亮:“敢不敢跟我一起,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发泄发泄?走吧,别为难自己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除了离婚,方成一直将自己的情绪管理得无懈可击。今天,他却失控了,一个电话将许韬叫回门店,被认识不足一小时的汤圆圆拉进了酒吧。

“喝!全部喝光!”汤圆圆指着吧台上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一杯接一杯仰头到底,豪气万丈地冲方成嚷嚷:“不用——不用担心,我买单。钱,钱算什么东西!老子今天只想喝个痛快!”

方成第一次来酒吧,有些拘束,端着酒四下张望,一看到穿着暴露的女孩儿,赶紧将目光收回来关进眼前色彩纷呈的酒杯里。

汤圆圆笑话方成:“老古董!看我的!”她不管方成阻拦,一把扯下职业套装的上衣外套扔到方成头上,露出性感的白色吊带,蛇一般钻进舞池,跟着音乐节拍风情万种地扭起来,还时不时冲浑身不自在的方成放电。几个青年男人靠了过去,趁机揩油,方成看不过眼,使出全身力气将汤圆圆从舞池往外拉:“汤圆圆,你喝醉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老娘还没醉!哈哈哈,老娘就是凤凰女,老娘招谁惹谁了?是危害社会安全了还是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了?怎么一个个的臭男人,都瞧不起我!你们算什么东西,哈哈哈,算什么东西!”汤圆圆歪歪扭扭地靠在方成肩膀上,嘴里说个不停。

方成在吧台也灌了不少烈酒,舌头打结,“是是是!男人算什么东西!我是凤凰男,哈哈哈,我真不是个东西。我骗人感情,我老谋深算,我无耻,我下流!”

汤圆圆再无回应,倒在方成肩头入了梦,嘴里还哼哼唧唧说着梦话——“姚光,别赶我走。我保证,我肯定能为你生个儿子。真的,屁股小跟生儿子没有必然联系。”

方成听得鼻子一酸,酒醒了大半。唉,又是个遭遇重男轻女婆家的可怜姑娘。他动了恻隐之心,带着汤圆圆回了自己家。

这一夜,方成守在汤圆圆身边,听着她时不时冒出来的胡言乱语,整夜未眠。

这一夜,跟他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哭得双眼红肿的李菲儿。酒吧里,恰好有她的朋友在场,拍到了方成跟汤圆圆勾肩搭背的照片。朋友不知道俩人关系已经结束,好心将照片发给了李菲儿。李菲儿握着手机,盯着脸贴脸醉意朦胧的俩人,决定一大早去方成家堵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