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铜漏声残烬未消

铅笔尖在硫酸纸上沙沙作响。

季昭将护目镜推到额顶，解剖台冷光穿透玻璃皿里的青铜怀表。放大镜下，表盖鸢尾花纹的沟壑里凝着暗褐色物质，像是陈年血渍沁入了铜锈。这是从永宁公主棺椁中取出的陪葬品，却在出土当晚被塞进现代连环杀手的弃尸现场。

“季老师，文物局的人又来催画像了。“实习生小吴抱着档案袋站在门边，橡胶门帘在他身后晃出涟漪，“他们说只要复原永宁公主真容，立刻调拨专项研究经费。“

解剖刀划过证物袋封口，季昭忽然按住锁骨。那里有块枫叶状的胎记，此刻正随着怀表齿轮转动的节奏突突跳动。三天前在古墓现场，当她的手指触到这副金丝楠木棺椁，同样的灼烧感曾令她失手打翻显影剂。

“告诉他们，再逼我画千篇一律的贤淑仕女图......“镊子夹起表链残片，紫外线灯下骤然显现几道抓痕，“不如直接给故宫捐台复印机。“

小吴的喉结动了动。整个刑侦支队都知道，自从接手这个横跨古今的离奇案件，画像室便时常在深夜传来笔尖刮擦纸面的锐响。有巡警赌咒发誓见过季昭的瞳孔在监控屏里泛过鎏金色，像古墓壁画上褪色的贴金。

季昭忽然倾身贴近显微镜。表链夹层里藏着几粒芝麻大小的黑点，在偏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这是人体软组织碳化后的典型特征。她想起三天前开棺时，那具穿着蹙金绣襦裙的骸骨右手食指缺失，断骨处残留着撕咬痕迹。

消毒柜突然发出蜂鸣。季昭转头时，余光瞥见玻璃窗上的倒影：她挽到肩头的长发不知何时垂落腰际，发梢蜿蜒如史书里记载的永宁公主及腰青丝。锁骨处的胎记开始发烫，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烙进皮肉。

“您流鼻血了！“小吴的惊呼像是从深水里传来。

季昭抹了把脸，满手猩红落在怀表表面。血珠顺着鸢尾花纹渗入表盘裂缝，铜锈剥落处露出半枚带血槽的狼牙。这是南昭国死士才有的暗器，史书记载他们执行暗杀后，会将自己的牙齿嵌进受害者骨缝作为印记。

解剖室顶灯开始频闪。在明灭的光影里，季昭看见自己的影子正缓缓抬起右手——那本该握着画笔的手指，此刻却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如同古墓壁画上跳傩祭的巫女。

“快走......“她从牙缝里挤出气音，腕骨传来被铁链勒绞的剧痛。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神智：十五岁生辰那夜，母妃端着鎏金酒壶走进寝殿，壶嘴滴落的液体将地毯蚀出焦痕。

小吴冲过来拽她胳膊的瞬间，怀表齿轮突然疯狂转动。季昭听见三百年前的更漏声穿透耳膜，汩汩鲜血正从表盘十二个刻度涌出，在解剖台上汇成南昭王宫的地形图。坤宁宫的位置亮起幽蓝磷火，那是她前世咽气时瞪视的房梁。

“报警......“季昭的指甲抠进小吴手背，在对方吃痛的闷哼中挤出最后一丝清明，“让他们查永宁公主的尸骨......左腿胫骨......“

黑暗吞没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看清了怀表内侧的铭文。那是用童男童女的乳牙镶嵌而成的星象图，此刻正在血泊中缓缓旋转，组成她前世未能说出口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