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十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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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下一站前的小风波

半小时后,青石镇某处华贵的宅邸内。

陆与渊从一个美妙的梦境中醒过来,梦里他坐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中,头顶是璀璨的星河,身旁是一个记不清脸的女生,在那恍惚的梦境中,陆与渊似乎长大了,但时间又好像一直驻足在那片夜里。

陆与渊仰望星空,眼中却没有照映出星星,而是那女生的笑容,在那片星海之下,她的笑犹如人间的太阳,让得天上的星星也失了颜色。

蓦然间的一次对视,陆与渊听见了来自胸腔中的心跳声,那种韵律是如此的让人着迷,在那阵阵心鼓声中,男孩缓缓地睁开了眼。

但第一眼看见的却并不是某个女生的笑容,而是一道沉稳厚重的背影,陆与渊想了想,便坐起身,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他是在一个装潢相当大气的房间内,手边还有些动静,便沉下眉眼..

嗯,是正在扯着小呼噜的陆羽夜。

不知为何,看见妹妹酣睡的容颜时,他突然生出一种有些松懈的感觉。

又是一次从未有过的体验,这算什么呢?

“那叫放下心来,孩子。”

陆与渊闻声回头,那背影的主人已经放下手中的书籍,正微笑着看向他。

“我听说过你,中州陆家的绝世神童,本以为你会被陆家保护起来,今日得见,也算幸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石流国监天阁监察御史,褚伍钦。”

...

几分钟后,陆与渊从褚伍钦那儿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在得知陆苧诩对妹妹施加冥魂术失败后,陆与渊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褚伍钦看出了他心中的波动,便安慰道:“放心,这女童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些许惊吓,你醒之前我遣人为她熬制了能平稳心境的淡粥,现在也只是困乏睡下罢了。”

陆与渊收回视线,因为被陆苧诩一脚踹烂了体内近六成的内脏,他现在只能卧床休养,所以只得隔空向褚伍钦拱手言谢:“多谢褚大人。”

褚伍钦微笑着摆手作罢,随即轻抿一口手中的热茶,淡淡地说道:“南部诸州郡县、城镇分布散乱,石流国与月江国虽然鼎盛,但在那等庞然大物的面前也与蝼蚁无异,若不是元巽两州散修居多,这南部诸州早就被中州古族拿下了。”

陆与渊静静地看着褚伍钦,等待着他口中下文,褚伍钦见他神色依旧淡然,便在心中将陆与渊剔除了“稚童”的行列,接着问道:“你又为何要在这稚童之年离开陆家?甚至离开中州?以你的天资,即使在那天才云集的大陆中心也是凤毛麟角之辈,况且那是陆家,那等传承千载的大氏族所拥有的资源可不是你行走世间能得到的。”

闻言,陆与渊显得有些沉默,这个话题并不好言及,姑且不说眼下他也不清楚这位褚大人有何目的,更遑论他的先天之疾纵使在陆家也是个秘密,若是因此牵连颇多,恐怕会生出一堆恶果,但此时寄居他人屋檐下,似乎没法回避。

陆与渊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褚大人,我的老师曾告诉我,人生的道路可不是只有一条,在未来我会遇见诸多繁杂的选择,它们或许能够助我功成名就,或许会推我入万丈深渊,而我站在当下,永远不可能完全拨开未来的迷雾。”

听到这话,褚伍钦的眼中乍现一丝精光,放下茶杯,端正起身,抬手示意道:“请继续。”

陆与渊观察着褚伍钦的表情变化,感受着他带来的一丝平正气息,心中有些明白了眼前之人的秉性,至少绝非大恶之徒。

他点点头,接着说道:“晚辈那时问先生如若遭遇该如何选择?先生却是笑我痴傻,最后,先生教给晚辈一个方法,他说,若是信不过人,也信不过自己,那么,就相信手中的剑吧。”

“所以,晚辈在去年的春醒之日斩断了门前的枷锁,一路跟随剑的指引,随船南下,历时一年,来到了元州属地。”

听完,褚伍钦闭上双眼,似乎在沉思,片刻后,他轻笑一声,问道:“那你在离家后,可有拔不出剑的时候?”

陆与渊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褚伍钦缓缓睁眼,嘴角微扬,他的眼中荡漾着一股暖流,在这安宁的房间中,他窥见的并非是果决的幼童,而是一个衣着褴褛的背影。

“我也告诉你我的故事吧。那是在二十一年前,我独自一人走出北境,我吃了五年的冰雪,也与狼群猛兽夺食,几次濒死在雪地中。最后,我看见了青湖与绿草。那一天,我第一次明白原来人是会笑的。我想,你也在寻找同样的东西,那会很艰难,但我知道你不会退缩,你是个妖孽,妖孽就该有妖孽应有的人生,如此才不算蹉跎恍惚。”

他看向陆与渊,微笑着继续说道:

“孩童会本能地抓住身边吸引他们的物件,可若是没有,他们就会四处爬行去寻觅,他们会心急,会哭泣,会在这过程中习得站立,最后停在念想跟前,为之欣喜。孩子,这天地间危机四伏,却也能准允你想要的一切,这不是剑的选择,这是你的选择。”

闻言,陆与渊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看似平静,但他却猛地看向褚伍钦,对方举起桌上茶杯,向他轻笑着致礼。

这一刻,陆与渊从褚伍钦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一个坐在草地上朝他挥手的男孩..

虽然生性淡然,也懂事得早,但他终究只是一个阅历浅薄的孩童,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眼下的情况并非他从先生那儿学到的知识,很突兀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先生的话语——

“若有一日,你看见了从我这里不曾看见的景象,那,就是开始。”

哐。

褚伍钦再次放下茶杯,微微调整坐姿正向面对着陆与渊,双手合掌放于大腿上,嘴角带笑地说道:“我有个提议,你可以考虑一番,要知道你可是全元州境内唯一一个能跟我谈筹码的孩童,当然,我会将你视作同等的存在。”

陆与渊只思考了几秒,便点点头:“褚大人请讲。”

褚伍钦扬起嘴角,五指并拢举在眼前,他的言辞态度十分温和,并不带一丝强迫的意味:“七年。你兄妹俩与我去往国都奉请,我会为你们提供一切想要的资源,你们可以在国境内随意走动,在这七年的时间里,我护你兄妹周全,亦教你二人行事之道,七年后,你们随意去留便是。”

闻言,陆与渊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些,他是真想不到这位大官员居然会对他一个孩童发出这种邀请,而且教他处世之道又算什么?

可是,他似乎不太想拒绝..

陆与渊沉默了,往常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会用上先生教给他的方法,所以他缓缓闭目凝神,用没被陆羽夜抓住的手握住了放在床边的青玉宝剑,只听一阵剑鸣,这宝剑毫无阻碍地亮出剑身,在这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先生,学生又一次面对选择了。

陆与渊睁开眼,语气平和地问道:“晚辈能知道理由吗?”

“嗯..”褚伍钦笑了笑,没做任何隐瞒:“为一位日后必然响彻大陆的绝世天才护道,似乎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吧?”

但陆与渊却并不为这个理由买账,他摇了摇头:“请您说实话。”

见状,褚伍钦的眼神凝滞了刹那,而后突然笑了,笑得肆意!

他站起身,眼中生出炽热的光彩,他走到陆与渊身前,像是老朋友一般随意地蹲在陆与渊床前,轻笑道:“行,那就说实话,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所行之路已见尽头,而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我想填补那份遗憾,也为自己埋下一缕仙缘。”

听见这话,陆与渊直勾勾地看向褚伍钦的双眼,清澈、真诚、炽烈。

他没有说谎,这世界上也没有几人能在陆与渊的面前说谎。

两人对视了半晌有余,直到门外传来卫兵的通报,陆与渊才收回视线,回应道:“请大人容我与幼妹商议一番。”

“没问题,你们慢慢考虑,时间还长,不急,我先去处理点公事。”

褚伍钦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好好休息,随后便走出房间,向卫兵通报的正堂走去。

在他离开后,陆与渊垂下眼眸,看向床边的青玉剑,又看向另一侧的妹妹,虽然依旧状若无恙,可那对始终难生波澜的眼瞳中似乎有了些许微光。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小呼噜娃在翻身的时候用力过猛,撞在床尾挡板上了,宽阔的房间内顿时生出一道听着就很疼的喊叫。

约莫一分钟后,陆羽夜结束最后一声抽泣,开心地抱住陆与渊的胳膊:“嘻嘻!哥哥!”

在这寒风阵阵的年末,妹妹的笑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让陆与渊不觉寒冷,他点点头,以他自认为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嗯,羽夜做得很好,很..嗯,很勇敢。”

“嘿嘿!被哥哥夸了,开心!”小羽夜高举双手,在床上蹦跶起来,然后脚后跟磕在床沿,栽下去了。

又是几分钟后,陆羽夜抱着小手坐在一米开外的椅子上,气鼓鼓地盯着床沿上的护身坎儿,陆与渊沉默着看向妹妹,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想法,但从表情上来看大概不是很好。

陆与渊并不习惯安慰人,于是只得转移话题问道:“羽夜,你想去一个很大的城池中住下吗?我们会衣食无忧,也会有人保护着,羽夜大概也能快乐地成长。”

闻言,陆羽夜瞪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去大蹭吃就能找到娘亲吗?”

陆与渊顿了两秒,在理解妹妹的意思后,摇头说道:“大概是不行的。”

“哦..”陆羽夜张着小嘴,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然后又问道:“那哥哥想去吗?”

这次陆与渊并没有很快回答,他静默着看向屋顶,直到一丝阳光透过点点缝隙闯入了深宅,恰好落在了青玉剑剑柄的玉石上,刺眼的翠色点映在他的眼中,让他有些恍神。

最后,陆与渊做出了决定。

“嗯,多少想去走一走。”

“那就去吧!”陆羽夜露出小虎牙,像个小天使一样。

陆与渊看着妹妹:“可那里找不到你的娘亲。”

“唔..”陆羽夜撅着小嘴,似在考量,但很快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地说道:“虽然羽夜很想快点见到娘亲,但哥哥说过我们是家人,娘亲总是说一家人要互相帮助,所以如果是娘亲的话,她肯定也会支持哥哥的!”

那一刻,妹妹天真烂漫的话语如同一支柔软的利箭,钻进了陆与渊空洞的心房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目光聚焦在眼前娇小可爱的身影上,在这一瞬间,这道乖巧的身影竟与梦中的影子渐渐重合。

突然,陆与渊的嘴角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他猛地抬手放在唇边,眼神中闪烁着些微的不可思议,他回味着,想要弄清楚那意欲冲破禁锢的到底是什么,可惜这一切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最后,陆与渊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许不同的是,不再像一潭死水了。

恰好这时,步履如风的御史大人返回了屋中,在看见陆与渊眼神的那一刻,他收起威严的气势,轻笑道:“两位小友,欢迎来到奉请。”

陆与渊微微点头,不可置否,但又补充道:“褚大人,不知晚辈可否提一些想法。”

褚伍钦挑了挑眉头,抬手示意:“自无不可,请吧。”

陆与渊便挪了下身子,让自己能正对褚伍钦,而后淡然地说道:“我们兄妹或许无法在奉请城留待七年。”

哪知褚伍钦却是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奉请太小,可留不住你这池中龙,只是尽量多给我点机会吧,让我能在你离开前望见真龙出世,如何?”

还不等陆与渊开口,陆羽夜突然惊呼道:“咦?我们已经到大蹭吃了吗!”

褚伍钦有些怔愣,这丫头在说什么?饿了?他侧过身子,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心领神会,一溜烟奔褚伍钦的屋子去了。

陆与渊倒是已经习惯了,随即摇摇头:“不,羽夜,这是褚大人在跟我们客套。”

“哦!”陆羽夜瞪着大眼睛看向褚伍钦,然后突然感觉不对,皱着小眉头嘀咕道:“可是他也没叫我们仙人啊?”

这一刻,就连陆与渊也沉默了,妹妹的思维总是能从一些奇怪的角度跳脱出去啊,但转念一想,这些全是他教的。

嗯..陆与渊暗暗点头,至少妹妹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都很不错,说明她天资聪慧,往后在修行路上应该会少一些挫折。

“不过褚大人,您准备怎么跟我族中之人谈及此事?”

陆与渊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大麻烦,毕竟陆家可不是什么善茬,一心一意想把他抓回去,以他们的势力,石流国国都之行必然不可能隐瞒。

但褚伍钦却是微微一笑:“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石流国虽然招惹不起中州陆家,可你的那些族兄亲长只要不蠢,就该明白让你在奉请待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陆与渊不懂的地方了,但既然褚伍钦不在意,他便不去多想了。

不过褚伍钦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道:“但有另一件事需要你来操心,小陆你看,人生的选择总是接踵而至,现在,又是一个选择摆在你的面前了。”

“嗯?”

..

约莫一炷香后。

褚伍钦差人为陆与渊造了把轮椅,他亲手推着陆与渊穿过宅院,来到正堂,这里其实也是沙垣商行的产业,只不过是专为王贵和仙家特供的宅邸,名叫通玄坊。

陆羽夜提溜着两块肉干——褚伍钦给的——屁颠屁颠地跟在轮椅后面,这倒是让褚伍钦有些意外,这小丫头先后遭受鬼气侵蚀和陆苧诩的冥魂术,居然这么快就能活蹦乱跳成这样,看来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

嗯,他其实相当在意陆苧诩施展冥魂术时发生的事情,所以对陆羽夜也没有小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陆羽夜手腕上的金锁..他看不透..那似乎是一种封印法术,可是哪怕以凝丹境修士的气海运作那天眼法门,他也看不清陆羽夜身上裹挟的那层迷雾..

当然,褚伍钦并没有因此将陆羽夜视作妖邪鬼怪之列,虽然是一个神秘的小姑娘,可是生得过于可爱了些,褚伍钦一向对这些乖巧可爱的小娃子没有抵抗力。

想到这儿,褚伍钦的嘴角不自觉地飘扬而上,这一趟走访州郡居然有这么多意外收获,真是令人欢喜啊。

至于眼下的事情,他相信陆与渊会做出更为正确的选择。

正堂内。

陆与渊刚刚被推进屋里,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就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抓着陆与渊的手一顿嘘寒问暖!

“小仙家!您还活着!太好了!”

陆与渊轻点下颌,拱手说道:“庶子命贱,侥幸活了下来。”

“哎!您可别这么说,多亏您我们才从那女魔头的手上活下来啊!”

武自元又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就差给他再跪下了,不过眼下人多,这大叔倒也明白不该自己显摆,于是赶紧让出身后之人对陆与渊介绍道:“小仙家,这位仙长是元州大宗天元门的齐裳轩大人!是专门为您而来的!”

而后他还凑到陆与渊的耳边小声补充道:“小仙家,我听说这位可是那什么..化心境的强者!”

陆与渊这才注意到武自元和张德身后站着的中年修士,身穿纯白制服,这修士的脸庞棱角分明,眉骨高耸,鼻梁挺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中年修士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嘴角紧抿,显得严肃而冷峻。他挺直腰背,肩膀微微后展,整个人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树,显得威严而不可撼动。

见陆与渊望向他,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娃子,我乃天元门五长老兼源清阁主事玄鸟尊者,欲要收你为徒,收拾下行李,随我立即返回宗门吧。”

此话一出,大堂中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每个凡人都对陆与渊投去了羡慕的视线,天元门啊!在这些为生计奔波的凡人眼中就是天上的宫阙,望见一眼已是不易,可这小孩童居然能被这上仙收为徒弟,怎么不让人羡艳呢?

但褚伍钦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陆与渊,期待着他准备怎么处理眼下的难题。

接受?那不可能,且不论他刚刚答应褚伍钦去往奉请,光是近半年来在大陆上广为流传的陆家族人南下游历,却因为一些小冲突差点凿穿天元山护山大阵一事就让此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不接受?天元门虽不算顶尖宗门,可在这南部诸州也是小有名气,甚至在石流国中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出自这一门下,若是处理不当,那这国都之行可就要状况层出了。

虽然这小孩可不像那种怕麻烦的人...褚伍钦在心里如是想着。

而出乎褚伍钦意料的是,陆与渊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位玄鸟尊者心生退意了,只见他略作思考,而后淡然地摇摇头,拱手说道:“这位尊长,实在抱歉,祖训有言,陆家子弟,不入宗祠,所以恕晚辈在此拒绝您的邀请。”

“陆,陆家?”

听到这两个字,齐裳轩整个人都抖了几下,他哽咽了一下,小心问道:“中州陆家?”

陆与渊神色平静地点点头:“正是。”

“小娃子,你在唬我?”

齐裳轩的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盯着陆与渊。

陆与渊正眼看向他,眼中并无任何色彩,只是略带恭敬地说道:“您可以选择不信,那样的话,前去天元山凿阵的就不会只有我的族姐和兄长了。”

齐裳轩沉默了,连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都知晓,已经能证明陆与渊的身份了,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考虑什么,就在这略显凝重的氛围中,他的眼中突生锐利的光芒,竟突然暴起!反手成爪!直取陆与渊的咽喉!

这一变故让场中顿生无数惊呼!

“呀!坏人!不准伤害哥哥!”

陆羽夜吓得一哆嗦!直接把手里的肉干砸向齐裳轩!

齐裳轩一巴掌拍开肉干,他的神色无比决绝,那杀意凛然的双眼中只有陆与渊的身影!带着必死的决意,他的丹田之中犹如云海滚滚!身上爆发出一股雄厚的真气!赫然是化心境大圆满的气息!

“陆家的小贼!都该死!”

周遭人顿时大惊!武自元脸色惶恐,赶紧冲到陆与渊面前,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上仙手下留情!陆小仙家可是本镇百姓的恩人!您答应晚辈不论如何不会伤及他性命的!”

“放肆!本尊做事岂能容你这凡夫俗子指点?你这愚夫居然引本尊来与这该死的陆家小辈授功!也当真该死!”

齐裳轩怒喝一声,推出一掌!澎湃的真气立刻拍在武自元的胸口上!一股无法抵挡的气劲瞬间游走至他全身!武自元难以招架,在一声闷哼后大吐一口鲜血,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师父!”张德登时红透了双眼!武自元将他抚养大,尊师如父!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受此重创?

“你这老贼!胆敢伤我师父!”

张德怒吼一声,拾起地上的铁枪,欲要冲杀齐裳轩!

齐裳轩见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孝心可赞,本尊便以这元隐掌送你师徒二人去往天道极乐之境!”

说罢!他抬手一挥,厚重的真气立刻凝形化作巨大的掌印从天而降!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三道金绳从陆与渊的身后飞出,于张德身前形成一道三角形的金光壁垒!将齐裳轩的攻击稍加阻挡,使得那掌印偏离方向,轰击在院墙之上!

张德因此捡回一条命!这一下也让他清醒过来,眼中突生浓郁的畏惧之意,可心中怒火未消,但打又打不过,只得愤恨地盯了一眼齐裳轩,便赶紧朝着武自元的方向跑去了。

见状,齐裳轩微微凝眉,收手回撤,而后怒眼相视,看向陆与渊身后的褚伍钦,斥道:“我天元宗近来遭灾颇多,确实受创不小,可让本尊不曾想竟能让区区石流国的一介监察都生出胆子来冒犯了!”

褚伍钦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齐裳轩观看,其状貌精致,雕刻鱼龙,正中心刻有一个“隅”字,拱手道:“石流国自然不敢冒犯尊者,可若是上隅山呢?这孩子是我的学生,还请前辈收手吧。”

齐裳轩的眉眼稍稍凝重了些许,上隅门虽是巽州宗门,可这一门派与天元门不同,宗门内实力高强的弟子多游历在外,且异常团结,若是招惹了他们,这往后的安分日子可就要再少上一截了!

但齐裳轩可不愿意在这些弱小的小辈面前服软,便冷声说道:“哼,上隅门竟然也心涉足元州地界的琐事?也罢,本尊敬你宗门门主是位光明磊落的前辈,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可你有想清楚今日护下这小贼的后果吗?”

褚伍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前辈的言辞倒是让伍钦感到诧异,今日分明是晚辈救下了您,可您却要反过来怪罪晚辈,贵宗长老,实在愚昧可笑了些。”

“哦?”齐裳轩轻佻眉眼,只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褚伍钦这话的意思,因为在怒极之下愤而出手,他现在根本没有退路了,不论是否能杀死陆与渊,他们天元门跟陆家的矛盾都会进一步扩大,但眼下褚伍钦以上隅门的身份出手,就让这事情变得有周转的余地了。

他并非是因为陆家人的身份才对陆与渊出手,而是因为褚伍钦的冒犯才对这稚童痛下杀手,只是未成罢了,此事传出去,陆家人虽有话柄,却也不能大举进攻,到最后也只是牺牲了齐裳轩自己的一些声誉罢了。

但齐裳轩转念一想...这陆家人真的不会来大举凿山门吗?那陆家的一男一女在陆家理亏的情况都敢趁门主外出跑来砸了山门,眼下更是他天元门理亏,他可不敢赌。

不过,陆与渊接下来的话语打消了他的最后一点疑虑——

“前辈。”陆与渊从轮椅上缓缓起身,忍着剧痛躬身拱手道:“晚辈以陆家家主之子的身份向您保证,陆家不会来犯,还请前辈消解今日怨气,以和为贵。”

齐裳轩闻言盯着陆与渊沉默了,几息过后,他拂袖一甩,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便转身离开了。

“不识好歹之辈,陆家纵然庞大,可密林之中遍地阴,你这娃子小小年纪又能做什么?本尊今日暂且饶你一命,日后行事谨小慎微吧,下一次,本尊必遣人取你性命!还有上隅门的小鬼,给本尊记着!”

闻言,陆与渊和褚伍钦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拱手道:“前辈慢行,恕不远送。”

再抬眼时,齐裳轩已经没了踪影,而褚伍钦却像泄气葫芦一般瘫坐在地,毫无大官风范,庆幸地叹道:“呼,还好这玄鸟尊者如传言那般只是一心一意光大山门,若是换做那些不讲理的,今日咱们全得死在这,半步通明境的强者真是恐怖如斯啊!”

陆与渊也深深地点点头,这尊者的实力比之他父亲也就差了稍许,若是生死战的情况下,即使是陆家家主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拿下这尊者。

这时,陆羽夜突然从轮椅后面探出个脑袋,小声地问道:“哥哥..我们已经死了吗?”

陆与渊愣了两秒,转头看向妹妹,却发现她的小额头上有个十分显眼的肿包,原来刚刚齐裳轩爆发真气的时候掀起一阵气浪,将陆羽夜掀翻在地,脑袋磕在轮椅边缘上,晕过去了。

闻言,褚伍钦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已经到阴曹地府了,小羽夜有没有想见的阎罗王啊?”

“咿呀!我才不要见阎王爷!”陆羽夜惊恐地大叫一声,脑袋一歪,倒在陆与渊的怀里,又吓晕了。

见此情形,堂中众人全都大笑起来,陆与渊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晴空,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妹妹,淡淡地说道:“傻妹妹,阴曹地府可没这么透亮的太阳。不过倒是没想到褚大人是这般喜欢胡闹的人,令晚辈感到有些新奇。”

褚伍钦顿时皱起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行..等回了奉请,本官一定要把你送到学堂去,让那些童子军给你纠正纠正说话习惯,陆小姐说得对,你这一股子文酸味是跟谁学的?”

陆与渊沉默不语,这话题他已经不想再讨论了,他低着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一身仙风道、穿着破烂道袍的老人家。

先生,学生做出选择了。

没过一会儿,褚伍钦对侍卫下令尽快收拾好行装,明日便启程回国都,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一个身材魁梧的侍卫小声说道:“嗯..袁刚,去把那个昏迷的武师和他徒弟,还有那个叫周二马的青石衙役都押上,给本官一起带走。”

名叫袁刚的侍卫顿时一愣,小声问道:“诶,这个,御史大人,不太好吧?咱们监天阁平白无故可没有收押人犯的权力啊?”

褚伍钦顿时瞪着眼睛斥责道:“没有?怎么没有?青石捕头周二马对唐家修邪、残害百姓之事知情不报,武师武自元和张德在危机未解之前招惹化心修士前来压场意欲谋害本官,这不是理由?”

袁刚立马瞪大了眼睛,这算个啥?这不是胡闹吗?!

“哎呀,你少废话,你是御史还是本官是御史?去去去,抓人,别废话!”

“呃..呃,是..属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