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末班车

我数着收银机里的1997年硬币，那些泛着铜绿的货币表面，人脸浮雕的眼球会随角度转动。

当数到第47枚时，地铁卡感应器突然发出婴儿啼哭，闸机口吐出张沾满粘液的车票：

单程观测券

乘车人：04-48

有效期：■■■

备注：禁止携带记忆超过300g

齿轮眼少女的机械臂从通风管垂下，抛来件泛着福尔马林味的深蓝制服：“该巡检隧道了。”她的齿轮右眼弹出全息地图，标注着十三处新生的认知肿瘤，“特别是3号节点的樱花树。”

我套上制服时，布料竟自动缝合皮肤。胸牌在锁骨疤痕处生根，浮现出血管编织的电子屏：污染负荷62%。

更衣镜映出的我脊椎凸起金属支架，与轮椅少女的改造痕迹惊人相似。

末班车进站时卷着樱花风暴。车厢显示屏滚动播放《乘客守则》：

①请勿与穿同款制服者对视

②若座位浮现人脸浮雕，立即更换车厢

③乘务员检票时，必须提供身体部件作为凭证

④隧道照明熄灭期间，请检查自己是否仍有影子

⑤本守则无法保护您

穿深蓝制服的“我”坐在第三节车厢，正用肋骨间的触须给车票打孔。

当我们的视线相撞时，制服突然缩紧，领口勒入锁骨的钥匙孔渗出金色脓液。

“初次巡检？”乘务员从天花板倒挂而下，他的制服纽扣是缩小的培养罐，“请支付200g记忆或300cc认知稳定剂。”

我按下胸牌屏幕，弹出的记忆体里裹着便利店爆炸的画面。乘务员却摇头撕开自己的脸皮，露出底下佐藤医生的面孔：“父亲想看看你的进度。”

隧道灯光骤灭。手机照明照亮车窗的瞬间，所有倒影同时伸手掐住本体脖颈。胸牌血管屏炸开警告：污染超载！我扯断制服纽扣，罐内液体泼向车窗——那分明是偷藏的红色药水改良版。

玻璃在腐蚀中显形：根本不存在车窗，铁皮外焊着成排培养罐，每个罐里都泡着穿制服的“我”。

最近的04-48-15号突然睁眼，用口型重复：“快逃！”

地铁突然脱轨冲进虚空。在失重状态下，我抓住扶手看见隧道壁的真相：那些砖石是压缩的记忆立方体，每块都封存着某个观测员的死亡瞬间。齿轮眼少女的机械臂破壁而入：“抓住锚点！”

她指的锚点是节脊椎骨，表面刻满《观测员核心协议》：

①便利店必须每日售出至少一个腐烂苹果

②清除任务失败时，立即成为清除对象

③地铁隧道即院长血管

④当你读完本条，已有三个■■■在背后

虚空开始坍缩，地铁重组为巨型手术台。院长戴着观测员胸牌走来，手术刀由无数把钥匙熔铸而成：“该摘除坏死组织了。”他的白大褂下伸出我的金属支架，尖端挂着便利店工牌。

胸牌血管屏在此刻突破100%负荷。我撕开皮肤扯出变异的脊椎，插进院长胸腔的钥匙孔。时空在尖啸中重组，我跌回便利店仓库，手中攥着半截齿轮——来自齿轮眼少女的右眼。

冷藏柜门无风自动，第四层的眼球布丁组成箭头，指向墙缝新长的樱花树苗。树根缠着本周失踪的兼职生工牌，树脂包裹的耳机里循环播放：“观测即喂养......”

收银台电脑自动打印出今日清除清单：

【地铁乘客04-48-19（已污染87%）】

【通风管内的第二十任院长（拟态）】

【你左手的异变神经丛】

当我举起手术刀对准左手时，齿轮突然震动。齿轮眼少女的投影从残件中浮出：“清除自己是最蠢的方案。”

她的数据流在空中拼出隧道地图，3号节点标记着“初始诊所”。

自动贩卖机吐出罐装脑髓液。我灌下液体强行提升污染负荷至89%，在视网膜投射的倒计时归零前冲进地铁闸机。

乘客们集体转头，他们的制服胸牌都显示着同一组数字：62%。

末班车变成血肉蠕虫钻入隧道。我踩着车厢壁的记忆立方体奔跑，每个落脚点都溅起零星的往昔碎片：父亲在诊所地下室调配药剂、轮椅少女被金属支架贯穿胸腔、我在便利店写下第一条守则......

3号节点的樱花树扎根于诊所废墟。树冠悬挂着便利店同款自动贩卖机，树身嵌满工牌残片。当我触碰树干时，树皮皲裂露出人脸——那是二十年前自愿成为容器的自己。

“认知锚点重连成功。”

院长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樱花瞬间凋零，果实全是滚动的齿轮眼球。诊所废墟升起成为新的便利店，玻璃窗内站着穿白大褂的“我”，正将1997年硬币码成骷髅状。

胸牌血管屏炸开无数警告弹窗，污染负荷飙升至临界点。齿轮眼少女的本体从树顶跃下，机械臂拧断我的变异脊椎：“这才是最优解。”

剧痛中，便利店、地铁、诊所废墟同时虚化。我漂浮在数据洪流里，看见无数时间线的自己正在不同场景重复相同抉择。齿轮眼少女的声音从核心协议深处传来：

“观测员唯一的生路是——”

声音突然被电磁脉冲截断。我跌回现实便利店，电子钟显示02:47，手中握着刚打印的清除清单。

新来的兼职生推门而入，后颈钥匙孔还渗着组织液：

“小林前辈，今天的地铁末班车......

玻璃门外，穿深蓝制服的“我”正在粘贴招聘启事。樱花花瓣粘在“观测员”字样上，每片都映着不同进度的污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