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风了

至德二年三月初五，夜幕低垂，京师安州城内，万籁俱寂之时，已至午夜丑刻。忽地，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下人略带惶恐却坚定的呼唤，穿越了夜色与梦境的界限，轻轻却坚决地响在徐定的耳畔：“大人，皇上紧急召见，请您速速起身。”

“更衣！”徐定动作迅速，厉声呼唤道。

床榻旁为徐定守夜，随时听候吩咐的婢女片刻间便为徐定穿戴好朝服，并用上等的真丝绡汗巾为徐定擦拭脸部，清洗面容，以觐见天子。

徐定缓缓步出卧房，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穿梭于庭院中蜿蜒的连廊，朝着府邸的大门迈进。府邸深处，精心雕琢的园林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碧波荡漾的池塘映着月色，小巧精致的桥梁横跨其上，错落有致的假山与潺潺流水相映成趣，每一转角都是一幅静谧的景致。庭院深深，鹤舍隐于其间，偶尔传来几声悠远的鹤唳，更添几分超脱尘世的宁静。这一夜，府邸内外，似乎都被一层柔和的安详所笼罩。

前往皇城面圣的路上，徐定脸色深沉，眼神坚定带有威严。至高权力在夜深突然地召唤，贵为太宰的徐定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在官场磨砺几十年，徐定早已不被各种突发情况所制。或许，是那份久居人上的从容，让徐定对自己的权势与智谋有着不容动摇的自信。

此刻，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大拇指上那枚温润如玉的戒指，其上雕琢的吉祥图腾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像是抚慰内心的行为。偶尔，他会无意识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夜十分宁静，太宰大人的心境是否也沉浸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波澜不惊？

徐定身为太宰，文官之巅，他看似仅屈居天子之下，手握重权，风云变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自代王朝开国以来，已历两百余载，传承至九代君主，历代帝王或勤勉于国事，宵衣旰食；或慧眼识珠，提拔贤良，倚重文臣以治太平盛世。

在这文官集团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个历史悠久的世家大族。他们通过世代联姻的纽带，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构建了一个又一个错综复杂的权力联盟。

当朝皇帝为打压文官集团以及削弱世家大族对朝堂的影响，大量提拔重用他身为太子时的太子府属官：寒门出身却才华横溢的何穆林等人为近臣和出身寻常百姓家的皇后之弟王柯为大司马大将军执掌军权，由此太子府旧部作为皇帝内朝重臣成为与外朝文官集团分庭抗礼的一股新兴政治势力。

朝中事务，事无巨细，当今圣上多与他们商议，对军国大事做出决策后，便下诏至三省审议执行王朝最高决策，因此削弱了当朝文官集团对军政国策的决策权。

这一番布局，精妙绝伦，不仅让文官集团长久以来对军政国策的牢牢把控出现了松动，更在朝堂内外激起了层层涟漪，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或许正悄然拉开序幕。

年富力强的皇帝雄心壮志，不仅极力打压文官集团相互抱团的猖獗，更要打破九卫勋贵对军权的把控，加强皇权，然而，就在这位帝王大刀阔斧、革故鼎新的关键时刻，命运却悄然布下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棋局……...

约莫半盏茶功夫，徐定已至勤政殿外，但见大司马大将军王柯，与禁军监军、秘书监兼尚书左仆射何穆林，已恭候于殿门之外，静候圣上的传唤，二人仿佛两尊沉稳的石像，在这权力风暴的漩涡中，静默地守望着即将开启的朝堂风云。

王柯，身披银色铠甲，身形挺拔如松，粗鲁中带有稳重贵族之气，仿佛随时听候调遣，捍卫皇权。而一旁的何穆琳，则身着素雅官服，却神情凝重，思虑正深。

“二位大人，今宵圣上忽然紧急召见，不知可有风声透露，此行所为何来？”徐定眼见着皇帝身旁的内朝红人与手握帝国兵符的大将军并肩而立，趋前几步，低声向二人探问。

自皇上登基以来，把持朝政的文臣和掌握兵权的九卫军府倍受打压。何穆林，这位出身寒微却才华横溢之士，前太子府属官，正是当朝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掌握机密，成为参与帝国决策的内朝宠臣。令一位则是大司马大将军王柯，皇后之弟，前太子府将领，深受信任，手握帝国兵符，节制九卫。位极人臣的太宰徐定，在这两位新兴势力之中收起锋芒，慎重行事。

“徐太宰。”二人见徐定到来，神情凝重，面色深沉，顺手作揖行礼。

何穆琳那张平时温文儒雅的脸上此刻着急万分，字字沉重地道：“主上今夜于太极湖龙兴舟上用膳之时，忽然晕厥，疑似中毒，恐有不测！张太医正在诊治。”

“？？？！”

徐定来回踱步，神情焦急，双手颤抖语气急切地质问道：“何人下毒？尽快抓捕归案！何等人物竟敢妄图以毒谋害主上？！凶手何在？务必即刻搜寻，将其绳之以法，绝不能容此等恶行肆虐！”

大将军王柯此时面容铁青，怒气隐忍说道：“一名叫李安的厨子在胡炮肉，五味脯，驼蹄羹这三道主上素来喜爱的御膳里下了毒，主上毒发后我派人去御膳房调查拿人之时，发现此人已服毒身亡，所用之毒竟与圣上所中之毒毫无二致！”

大将军王柯虽然愤怒之极但行动上依旧冷静，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我已命领军将军王聂戒严皇城，封锁消息，任何人没有旨意不得进出，以免风声走漏，动摇国本！”

此时一名身着华丽宫服的近侍从殿内走出用深沉的语气对三人说道：“三位大人请随我来。”言罢摆身，引领徐定等人向皇上寝宫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