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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木兰秋狝藏杀机,御前比武定生死
朔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塞外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将木兰围场的黄旗吹得猎猎作响。康熙帝端坐九龙伞盖之下,望着校场上金戈铁马的八旗子弟,手中把玩的玉扳指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这细微的声响让侍立左右的纳兰容若心头一颤,他分明看见天子指尖沾了殷红——原是裂开的翡翠边缘割破了龙体。“启禀圣上!“镶黄旗都统翻身下马,铁甲撞击声惊起数只寒鸦,“蒙古四十九部献上九白之贡,特遣勇士巴特尔献技御前!“话音未落,校场外已传来震天吼声,只见九名赤膊壮汉扛着青铜巨鼎入场,为首之人身披狼皮大氅,古铜色的胸膛上刺着苍狼图腾。沈宛隐在观礼的汉臣之中,素手攥紧了袖中毒针。她昨日潜入御膳房时,分明瞧见那蒙古使者袖口内衬绣着九龙纹——正是“九龙堂“刺客独有的标记。此刻校场四周龙的旗在风中忽明忽暗,像极了那夜纳兰府屋檐下晃动的灯笼。
“取朕的宝雕弓来!“康熙突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落案上茶盏。容若刚要劝阻,却见天子已挽弓搭箭,三棱箭镞直指百步外的箭靶。弓弦震动声未绝,校场东南角忽然传来马匹嘶鸣,一匹受惊的枣红马竟朝着御驾冲来!
容若足尖点地,青石砖应声而裂。他凌空翻身落在马,背上双腿如铁钳般夹住马腹。那畜生人立而起时,他瞥见马鞍暗格里寒光闪烁——竟是三支淬毒的袖箭蓄势待发!电光火石间,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花挽处,精铁打造的箭匣已被挑飞半空。
“护驾!“随着曹寅一声暴喝,观礼台四周忽然跃出数十名黑衣刺客。他们手中的弯刀泛着幽蓝光泽,招式却是中原武林的追魂十三式。容若挥剑格开迎面劈来的刀刃,剑锋与弯刀相击迸出火星,这才惊觉腕刺客间都系着银铃——正是那夜在如意馆见过的机关暗器!
沈宛袖中银针疾射而出,正中两名刺客咽喉。她足尖轻点席案,如燕穿柳般掠过混战的人群。忽然一道寒芒自斜刺里袭来,她旋身避让时,看见蒙古勇士巴特尔眼中闪过狞笑。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距她心口仅剩三寸,却被容若掷来的剑鞘击偏方向。
“小心他们的箭!“容若揽住沈宛腰肢纵身跃上旗杆,下方箭雨已密如飞蝗。他扯下明黄龙裹旗住二人,耳畔尽是箭矢穿透锦缎的裂帛声。忽觉怀中人身子一僵,低头却见沈宛左肩插着半截断箭,乌的血黑迹正在月白衣襟上晕染开来。
校场中央突然爆开一团紫烟,康熙已被御前侍卫团团护住。容若目眦欲裂地看着那支刻有纳兰府徽记的箭杆,耳边回响起父亲昨日在军帐中的低语:“此次秋狝,你要让皇上看见纳兰氏的忠心。“此刻那鎏金家徽血色在中愈发刺目,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出的咳朱砂。
巴特尔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呼啸,剩余刺客竟齐刷刷撕去伪装——他们脖颈后都纹着九龙绕图日!容若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链子枪,忽然发现这些兵器走势与那夜曹寅使的判官笔如出一辙。他故意卖个破绽,待对方欺身近前时,左手疾点其膻中穴,果然触到熟悉的檀香味——正是明珠书房常燃的龙涎香!
沈宛强撑着重伤之躯,将淬毒银簪射入巴特尔右眼。那蛮汉狂性大发,竟抡起千斤铜鼎砸向御驾。容若凌空踏着飞射的箭矢跃至半空,软剑如银蛇吐信直取对方咽喉。忽然斜刺里飞来一支鸣镝箭,他翻身躲避时,看见曹寅正在百步外满拉弓弦。
“纳兰公子接剑!“沈宛拼尽最后气力掷来湛卢剑。容若握住剑柄的刹那,二十年前师父在长白山传授破军剑法的场景忽现眼前。但见剑光如银河倾泻,九名刺客的兵器应声而断。巴特尔捂着喷血的喉头轰然倒地时,校场四角的战鼓竟同时炸开,硝烟中飞出无数淬毒铁蒺藜!
康熙帝突然推开侍卫,将手中玉扳指掷向半空。容若福至心灵,湛卢剑尖轻挑玉器,借月光折射在铁蒺藜阵中。但见万千毒针竟如燕归巢般吸附在玉璧之上,在御前织就一张璀璨夺目的金丝网。这招“长河落日“本是天山派绝学,此刻被容若化入剑意,直教观者皆惊。
“好个文武双全的纳兰公子!“康熙朗声长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踱步至巴特尔尸身旁,靴尖勾起那支断箭:“这纹样倒是眼熟得很。“箭杆上明珠府的蟠螭纹在血污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一条吐信的毒蛇。
容若膝单跪地,喉间泛起腥甜。他想起三日前父亲书房中那封未写完的密信,信笺上“圣驾秋狝“四字被朱砂圈得刺目。此刻校场上的血腥气与记忆中的墨香重叠,竟让他生出天地倒悬的眩晕。
“皇上,微臣请旨彻查此事!“他重重叩首,额角触到冰凉的青砖。沈宛的鲜血正顺着他的袖口滴落,在砖缝间开出凄艳的曼陀罗。余光瞥见曹寅正在擦拭弯刀,那刀刃上分明刻着“如意“二字——正是当年御赐如意馆印记的!
康熙俯身扶起容若,龙袍上的金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容若啊,你可知这箭...“话未说完,忽然远处传来号角长鸣。但见纳兰明珠率三千铁骑疾驰而来,玄色大氅在风中翻卷如乌云压城。
“老臣救驾来迟!“明珠滚鞍下马,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砂石地上。他身后亲兵抬着十余具尸体,皆是身着蒙古服饰的九龙堂余孽。容若瞳孔骤缩——那些尸体颈后的刺青,竟与三日前惠儿被掳时所见绑匪一模一样!
沈宛忽然剧烈咳嗽,乌血溅在容若胸前。她颤抖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留下一个“揆“字血书。容若猛然想起胞弟揆叙月前告假养病,此刻明珠府中怕是早已人去楼空。校场上的风忽然转了方向,将御案上的奏折哗啦啦吹开,最上面那本赫然写着“江南织造亏空案“!
“传太医!“康熙的喝令惊醒众人。容若抱起沈宛冲向行营,身后传来明珠与曹寅的低语:“那汉女中的是七星海棠,怕是活不过三日...“他足下一绊,怀中的《饮水词》手稿跌落尘埃。书页翻飞间,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正落在沈宛苍白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