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6章 两个世界
田教练下去了,被冷落了半天的大兄弟又坐了回来。
这一车的人都是跟着教练一起学了半个月科二的老鸟,又都是学习能力正值人生顶峰的高三毕业生,没有必要还得小心翼翼地坐车上一直盯着。
有时候站在车外边,教练反而还更容易看出哪里出了问题,坐在车里容易生气。
他们现在的模式是早上分项目练,下午一整道流程通拉,都是每人开三遍然后下来回后座,接着副驾上的那个接着上。
刚才教练挤掉的是余程煜,也就是脸上富矿特别充足的这位仁兄,现在由他来换掉束龙。
至于副驾的位置,原本应该是瑜伽裤的姐们儿,可这么一来等会儿她下来回到后排之后就要和余程煜挤在一起坐了。
相比之下,束新来的这个顺眼的程度那多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束龙古怪的气质真的很难第一时间就抓住人们的眼球,在场的三个女生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哦,大高个,丧了吧唧的好像有点猥琐。
刚才坐在后排,也是被束龙闹出的笑话逗乐了之后,才又提起兴趣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侧脸......
吔~好像还可以说?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通过后视镜上下审视了一下束龙的正脸全貌。
啧啧啧,那是相当的可以啊!学个车运气这么好?
跟这样的小帅哥挤在一起,要是能发现对方游移在自己腿上的目光可比余程煜有成就感多了,瑜伽裤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这一双大长腿。
选择这样的打扮出门,要是没有点别有用心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就算目的本身并不是一定要钓上一个优质男友,但与身边同性朋友形成的对比和对异性注意力的吸引,本身就已经能给她带来非常充足的情绪价值了。
有句话还真没说错,这确实就是她们取悦自己的方式之一。
束龙从左后门上车的时候,一看见那双包在紫色秋裤里的长腿,第一反应居然是——要不我还是在外面站会儿吧。
总之最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的表面乖乖妹,给人家忽悠去了副驾上,这反而遂了余程煜的心愿,这个叫葛淼淼的女生就是他在这一车里最有好感的对象。
当然也不妨碍他对养眼的瑜伽裤心猿意马,只不过在他这里的分类基本上一个算是“可远观但只能在外面亵玩”,另一个则是“可远观但更想带回家正儿八经地玩”。
至于另外那枚神神秘秘的兜帽妹妹,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可惜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最后束龙当然还是故作镇定地坐了进去,这种时候心虚了反而容易显得心里有鬼,只不过他全程都紧紧地抓住门把上的扶手,尽可能地缩紧自己的身体远离对方。
经过刚才在车上的插科打诨,又看到此刻束龙纯情小男生一般的反差表现,瑜伽裤对他的好感度正在迅速飙升。
高三紧张的学习氛围,让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在高强度的荷尔蒙碰撞中确实很容易产生懵懂的好感。
但这种感觉很可能来得快去的也快。
前两天还可能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目光对视,经过一次怦然心动的月下告白之后便开始了背着教导主任的操场约会,享受高压之下情感得到宣泄的快意。
下一秒可能又会因为对方一次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眼神中的含情脉脉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化为了看见一只丑陋狒狒的嫌弃,短暂的热恋期冷却到好死不相往来的漠然也就是一节晚自习的事情。
然后毫不留情的拍拍屁股,不久之后又在不经意间邂逅了下一位暮色王子。
这种算是谈恋爱吗?
如果算的话,瑜伽裤光是在高中期间大概就换了不下六任男朋友。
可遵循的只不过是激素对本能的引领,交换的除了唾沫和荷尔蒙又有有几分真情?本质上除了对多巴胺分泌快感的贪恋,似乎并没有多少爱的成分。
但如果不算......
过程中的那些亲亲抱抱,甚至是一时冲动下触碰伊甸园苹果的代价又由谁来承担呢?
是自己?还是交给下一任的“真爱”去斟酌?
瑜伽裤不知道,她暂时也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反正这些事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只要未来是对的就好了嘛。
人果然还是要走出自己的小世界,高中里哪能遇上这样的宝藏?
只不过这一次,想要比以往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机会的李雨润,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了,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唉,你开车开的好像很好啊,只是跟爸爸学的就能学成这样吗?教练都说你直接上路都没有问题了。”
这个“唉”又是谁啊......
完全没有自我介绍的束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异性主动找自己说话,直到车内沉闷的空气在他脑门上崩了一指头,这才发现前后几道直愣愣扎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包括那个到现在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神秘兜帽人,也好奇地稍稍偏过了一些脑袋。
“哦,那个......也不算吧,主要是平时接触的比较多,对开车还是比较熟悉的。”
“唉?我们不都是才刚刚高考完吗?没想到你看着挺乖的居然还敢无证驾驶,是不是偷开家里的车出去约妹子了?”
我约你的那个!劳资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和你们讲几句话都汗流浃背的?
而且谁无证驾驶了?我特么有赛照的好不好!
这一回是副驾的葛淼淼插进了话来,她和李雨润是同班同学也是好闺蜜,这次算是两人一起搭伴来学的驾照。
闺蜜这种生物大概就是顺风撑腰,逆风扎刀。
李雨润才抬抬屁股葛淼淼就知道她有什么打算,换做是平时她也不介意帮着打打助攻,但跟自己的那个男朋友横向对比了一下之后,葛淼淼有点想把这桩好事搅黄。
怕兄弟开路虎这种事情放在女生身上也是差不多的。
头回被人家女孩子这么当面怼,已经有很多年缺乏和同龄女生交流经验的束龙只觉得一肚子的辩解都被堵在了嗓子眼,还好余程煜那边及时帮他解了围。
只不过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就是了。
李雨润这里还没有急,见心里的“不知道第多少任白月光”居然主动跟这个新来的臭小子搭话,前面还在老老实实找倒库点位的余程煜反而先急了。
这个家伙不老实啊,自己在这里奋斗了数个朝夕都还没有正儿八经和人家讲上几句话,这边这个才上车女生们都主动找他去了。
余程煜刚才站在车外面的时候,就看见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给车里的女生逗得咯咯直乐。
所以刚才在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才他不在车里?!
“所以哥们儿你这开车到底是怎么练的?你不会是真无证驾驶让人抓了才来考驾照的吧?”
“不是啊,我这个是属于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主业还是兼职,不是兄弟你到底干啥的啊?别告诉我你是哪座山的车神帮着家里送豆腐什么的吧?”
不是......这怎么也能拐到“车神”这两个字身上的?
束龙自觉自己暂时还担不起这两个字,只是颇有些心累地回了一句“主业。”
车神这个词本身所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有成就,君不见七冠王舒马赫也只得到一个车王的称号,这背后更是对其某种精神象征的认可。
结果这下反而给人家抓到话头了。
心动女神坐在副驾,余程煜的表现欲溢于言表,别说是人了放只母猴子在这都能感觉的出来。
只不过他表现的方式不是展示自己惊人的车技,学车这东西他本身也是个菜鸡,否则怎么会学时早够了还天天在这练车不去考试。
还真不是余程煜想找个借口多和女神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他也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舔,而是这家伙好像天生手脚有点不协调一样,练车的效果反而比这一车的女生都糟糕。
男人在异性面前总是好强的,谁都想给对方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那展现不出来怎么办嘛?只能通过打压对手来凸显自己的竞争力咯。
“不是那你怎么就有主业了?难不成是高考没考好?”
听见主业这两个字的时候,蜷缩在角落里的神秘兜帽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本来还想借着大家打开了话头的机会跟着一起稍微融入一下氛围,这下好了,根本就不敢开口。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没有存在感的边缘小可怜,像是终于来到他擅长的领域了一样,余程煜嗓门儿都不自觉地拉高了两度。
“唉兄弟我跟你说,高考一次考砸了没事,我们班里都有一个考了六百多分决定复读的。
没办法啊,现在六百分出头够上什么好学校?外面又那么卷,学历这东西现在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我看你也不像是家里急着要让你去挣钱的样子,不如趁年纪小还学得动的时候再拼一把呗?”
这家伙说话的口气贼拉猖狂,束龙虽然没有去经历高考,但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能考上六百分人已经超过了九成的考生了。
本来是不想再把话头递给对方的,奈何脑子还没来得及阻止,下一句话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脱口而出了。
“那你考了多少来着?”
束龙注意到后视镜里的烟屁股和瑜伽裤都悄悄翻了个白眼,看样子这货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炫耀这个问题了。
“唉,其实我也没考多高,也就六百七多点吧,现在就等着看看能不能第一志愿录进中科大了。”
那确实是高手,还好束龙没有考,不然现在可能会忍不住给这个老凡尔赛两拳。
“还有我旁边这个美女考了六百三十多,后面你旁边那个美女好像也是六百多,话说墨镜小妹妹你呢?你来的稍微晚了点好像还没问过呢。”
“六百三十二。”
长时间没有开口稍微有点失声,尾调里多少带了点卡痰了似的泡泡音,但这并不妨碍大家越发坐实了对方小妹妹的身份。
即便大家都是同龄人。
“哎呦好家伙,咱们这是一车的学霸啊,兄弟你也别太有压力,到底考了多少说说呗。”
嘴上说着别有压力,但这上来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把束龙给架在火上烤,司马昭之心了属于是。
束龙肯定不会有压力,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往后的生活很有可能也不会产生多少的交集。
当站的高度足够高时,看待这种小儿科的时候真的很容易保持平常心,甚至说束龙现在反而还升起了几分看乐子的心态。
面对贬低和质疑时的谦逊与平和,何尝又不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傲慢?
“别提了,我就没考,感觉自己不适合念书,上的也是专业定向的体校,没什么必要。”
嗯,没毛病!
专业定向的司机。
“哦,原来是传说中的体育生啊!怪不得我就说看你胳膊上的肌肉那么结实,那你是定向到了......”
“你就别问了无不无聊?考得高显着你了?”
瑜伽裤实在看不惯直接怼了回去,余程煜想跟她互呛,但看身边白月光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只得不甘示弱地“切”了一声。
不过余程煜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考的分高确实很值得骄傲,骄傲距离傲慢其实也就是一步之遥。
高考都没考的“学渣”,在这些天之骄子的眼里,跟她们何尝又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整个国内的大环境从小学时就根深蒂固的一个概念,那就是成绩不好的学生似乎天生就矮人一等。
做体育生的能跑成刘翔那样的也行吧,听都没听说过的家伙多半搞体育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
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之间可能还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可一旦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学历、分数、收入......这一项项几乎全都是天龙人脑袋上的透明鱼缸,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又是存在的。
接下来车里的空气就多少有些沉闷了,也没什么人再主动找个什么话题打破沉寂。
这才对嘛,本来就是学车这最多个把月的相处时光,为什么非要搞得大家很熟一样。
说实话束龙反而还觉得比刚才轻松了不少,应付这种勾心斗角的微妙关系简直比在赛场上算计对手的行车线还要累人。
突然就有点怀念滕慰峰那家伙了怎么办?
甚至还有点怀念张津华,要是有那么一个大嘴巴在,或许刚才都不用束龙自己头疼他就能帮着装好一个不着痕迹的逼。
因为时差的关系导致互相之间的生活作息完全没有重合点,束龙也有很久没有和以前的这些朋友联系过了,但自己又没有那种主动迈出第一步去打破生分感的勇气。
出去当了两年的车手,怎么感觉收获没得到多少,现在反而成了就连快乐的心情都找不到人分享的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