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灯魇

琉璃灯中摇曳的魂火，诡谲地映出两张与林渊别无二致的面容。提灯人脚下，那片焦土缓缓裂开一道道细缝，宛如狰狞的巨兽张开无数小口，露出下方流淌着的星骸长河。河中那些破碎的星辰，仿佛是岁月的琥珀，封存着历代弑凰者的记忆残片，随着河水的流淌，闪烁着神秘而微弱的光芒。

“每一次轮回，都会多出一盏灯。”提灯人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灯盏，灯中的紫衣女子神魂发出一阵痛苦的悲鸣。“上次轮回，你选择斩断狐尾；上上次，你竟把阿蕖炼成了阵眼……”

林渊只觉掌心的青铜簪突然变得灼热无比，簪头亮起逆北斗的光纹，光芒闪烁不定，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提灯人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随后缓缓掀开左臂衣袖——同样的逆北斗烙印赫然出现在腕间，只是那烙印的边缘，泛着如同尸斑般令人作呕的青灰色。

“这是第九万九千次轮回留下的烙印。”提灯人伸出指尖，轻轻划过虚空，刹那间，星骸长河中涌起无数灯盏，如同一大片璀璨的磷火。“每次你亲手杀死自己，这永夜回廊便会多一盏魂灯。”

就在此时，护心镜毫无预兆地裂开一道缝隙，镜中竟浮现出大长老的脸。大长老急切地喊道：“杀了他！他的灯芯能补全……”话未说完，镜面便渗出浓稠的黑血，如同黑色的泪水，将那未说完的话语彻底淹没。林渊心中猛地一震，突然想起往生树年轮中看到的画面——自己胸口插着的七块钟碎片，正是被护心镜所指引，才刺入自己的身躯。

提灯人手中的骨灯杆如闪电般刺来，林渊下意识地用青铜簪抵挡。就在簪头与灯杆碰撞的瞬间，擦出耀眼的星火。这星火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让脚下的焦土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赫然露出半截青铜碑，碑上的碑文，正是林渊在天都峰地脉深处见过的弑凰祷文，那古老的文字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血腥过往。

“你瞧，我们连战斗的本能都如此相似。”提灯人伸手抹去脸颊上的血痕，那伤口的位置，竟与林渊右脸的擦伤分毫不差，宛如镜像。“永夜罗生门需要九万九千次相同的命运才能开启，你猜猜，现在还剩下多少次呢？”

话音未落，星骸长河突然如倒卷的巨浪，奔腾而起。林渊的目光被其中一颗星辰吸引，在那星辰封存的记忆里，他看到了初代弑凰者林玄胤将剑刺入神凰心脏的一幕。而那剑柄上镶嵌的，正是玄穹钟的核心碎片。令他震惊的是，神凰的面容，竟与水晶棺中的阿蕖一模一样，那熟悉的面容，此刻却带着无尽的哀怨与痛苦。

就在林渊震惊之际，青铜簪头竟不受控制地刺入提灯人眉心。连林渊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手，直到他看见提灯人破碎的瞳孔中映出的真相——每一个提灯人，竟然都是前一次轮回的自己，而这所谓的永夜回廊，根本就是初代弑凰者林玄胤的识海，是一个充满了罪恶与阴谋的牢笼。

“终于发现了吗？”垂死的提灯人身体逐渐化作星砂，随风飘散，“我们不过是林玄胤斩出的恶念……”

提灯人的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剧烈塌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林渊毫无防备，直直坠入那汹涌的星骸长河之中。在坠落的过程中，护心镜彻底破碎，露出内部刻着的血字：

汝即林玄胤

刹那间，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林渊的识海。三百年前那场震惊天下的天裂之劫，根本不是什么神凰灭世，而是林玄胤为了突破自身境界，所设下的一场惨绝人寰的万灵血阵。阿蕖，这个无辜的少女，被当作阵眼，最终被炼制成了灯芯。而这九万九千次的轮回，不过是林玄胤收集怨气的恐怖熔炉，每一次轮回的痛苦与挣扎，都成为了他满足私欲的工具。

星骸在混乱中逐渐凝聚，最终形成了一座宏伟的王座。林渊缓缓抬头，只见头顶上方悬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巨钟，钟体内部的“弑”字，正不断滴下鲜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罪孽。当林渊坐上王座的那一刻，整条星骸长河开始剧烈沸腾，仿佛被注入了疯狂的力量。历代弑凰者的尸骸从河底缓缓站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朝着王座齐齐跪拜。

“还剩下最后九次轮回。”阿蕖的声音从青铜钟内幽幽传出，带着一丝哀怨，又仿佛带着一丝期待，“哥哥，这次你要选择一个不同的结局吗？”

话音未落，王座的扶手突然伸出粗壮的青铜锁链，如同一头头凶猛的巨兽，将林渊的四肢死死钉在星骸之上。护心镜的碎片自动重组，变成了初代弑凰者的面具。当林渊戴上面具的瞬间，远在冰原上的大长老突然捂住心口，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紧接着，他体内的钟碎片破体而出，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永夜回廊之中。

“恭迎尊主归位。”

伴随着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往生树中的水晶棺破空而来，棺中的少女缓缓睁开琉璃色的眼睛，那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神秘与哀怨。林渊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面具之下缓缓苏醒。在最后清醒的瞬间，他看见阿蕖的虚影握住自己持簪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刹那间，琉璃灯尽数炸裂，光芒与碎片四散飞溅。永夜回廊在一片混乱中轰然崩塌，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林渊仿佛听见了三百年前自己的声音，在无尽的黑暗中回荡：

“成为永夜，或者被永夜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