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祭钟醒
暮色像一滩凝固的鸦血,在天都峰三千六百级青玉阶上蔓延。林渊握着秃了半截的竹扫帚,看最后几片枯叶在祭坛边缘打转。这是他在玄穹殿当值的第三年零四十七天,依然分不清那些刻满星图的青铜柱究竟是镇物还是装饰。
“杂役退至坎位!“
执事长老的呵斥声惊飞了檐角铜铃下的白颈鸦。林渊贴着石柱挪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青铜钟架。玄穹钟悬在头顶三丈处,青绿色的铜锈间隐约露出些暗金纹路,像结痂的伤口下未干的血。
八位守钟长老鱼贯而入时,他闻到了雪松混着龙涎香的味道。这种用北海鲛人脂炼制的香料,据说能涤净浊气以通神明。为首的大长老紫袍上星纹流转,每一步都在青砖烙下荧蓝光斑——那是天都峰秘传的踏星步,林渊曾在后山见过亲传弟子们练了三个月,摔碎七块腿骨也没学成皮毛。
“戌时三刻,地脉潮汐将至。“二长老的银拂尘扫过玄玉祭台,千年雪参在寒玉匣中泛出冷光,“这次潮汐过后,玄穹钟的锈斑应该能褪去三成。“
林渊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扫帚柄上的裂痕。这些大人物永远不会注意到,祭坛东南角的星轨图里积着三片碎叶——方才他故意留下的记号。就像他们永远不会发现,每次祭典后清扫铜锈时,那些暗金色纹路在他掌心留下的灼痕要三天才能消退。
“起阵!“
七盏青铜灯应声浮空,组成残缺的北斗状。林渊突然想起上月清扫藏书阁时瞥见的《九嶷星志》,上面说完整的北斗阵需要九灯,余下两盏在千年前的天裂之劫中......
钟声骤响。
第一声轰鸣便震碎了寒玉匣。本该供奉给玄穹钟的雪参悬在半空,以根须为脉络渗出猩红光晕。林渊看见大长老的紫金冠歪斜着滑落,露出额间一道形如锁链的陈旧疤痕。
“血祭反噬!“三长老的惊呼被第二声钟鸣碾碎。祭坛沟壑中沉寂多年的暗红痕迹突然蠕动,像苏醒的血管爬满青铜巨钟。林渊的扫帚柄应声而断,木刺扎进掌心时他恍惚听见凤鸣——不是耳边,而是颅骨深处炸开的清越啼鸣。
整座天都峰开始震颤。林渊踉跄着扶住铜柱,发现掌心血珠正顺着柱面星图游走。那些暗金纹路遇到血迹,竟如春藤遇雨般舒展重生。他忽然想起扫洒时听过的传说:玄穹钟的锈色不是岁月痕迹,而是上古神战留下的血痂。
“拦住他!“大长老的嘶吼裹挟着灵力震荡,震得林渊耳鼻渗血。但老人浑浊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而是钟面浮现的血色凤凰虚影——那虚影的尾羽扫过之处,青铜锈迹成片剥落,露出下方星河般璀璨的钟体。
林渊的手比意识更快。当他反应过来时,五指已嵌入钟面流动的星图。剧痛从指尖炸开,却不同于往日清扫时的灼痛,更像是有什么在血脉深处破壳而出。
苍穹在此时碎裂。
蛛网状的裂痕中漏出幽蓝星光,本该西沉的北斗七星诡异地高悬中天。林渊在剧痛中仰头,看见第三颗天玑星正在移位,拖拽出的光尾与钟面星图完美重合。
“九星移位...“二长老的拂尘燃起青火,“和《九嶷天书》预言的永夜前兆...“
大长老突然掐诀,七盏青铜灯调转灯芯指向林渊。火焰暴涨成锁链缠住少年四肢,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血色纹路吞噬。“果然是孽种!“老人额间锁链状疤痕泛起青光,“当年就该把你们这一脉...“
凤凰虚影再次清啼。
林渊的瞳孔燃起金焰,束缚周身的灵力锁链寸寸崩裂。他感觉有岩浆在经脉里奔涌,背后虚空中缓缓展开的赤金羽翼轻轻一振,便扫碎了八根青铜柱。
祭坛开始下沉。
地面裂痕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粘稠如血的赤金液体。林渊坠落时看见岩壁上密布着青铜锁链,每根锁链都捆着一具凤凰骸骨。最庞大的那具骸骨突然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他心口的位置。
“汝归矣...“
古老的低语直接在识海炸响。林渊的视野突然穿透山体,看见千里外三大神山同时亮起光柱。光柱交汇处,一具刻满星图的青铜棺椁正缓缓升起。
意识即将消散前,他瞥见大长老撕开道袍,心口赫然纹着与玄穹钟相同的星图。老人吐着血沫狞笑:“你以为觉醒的是神凰血脉?不过是...“
地脉深处传来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林渊坠入赤金液体的瞬间,青铜巨钟轰然炸裂,九块碎片化作流星坠向不同方位。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钟体内部密密麻麻的铭文——那根本不是祷文,而是无数个被锁链贯穿的“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