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落叶应归根
龙文章小心看了眼四周，远处的日本哨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然后退了回来。
“不行，送死去啊？现在下去，随便来个人看一眼就能看到你。”
董刀扑通一声跪下，狠狠低下了头，拳头死死攥着那颗子弹头。
周围的溃兵们默不作声，蛇屁股跟不辣也收起了往日里常见的笑容，他们纷纷看着一眼，低下了头。
迷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对着身后的李连胜说道。
“瘪犊子玩意儿，老子要是死啦死啦，记得把老子一把火烧了带回东北。”
李连胜默不作声，直到迷龙一个大比斗扇到李连胜头上，这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嗯”声。
国内是秋，缅甸也是秋，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树叶子零零散散落了下来。
落叶如同荡着秋千般摇摇晃晃地，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上，郝兽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他瞅了一眼孟烦了。
“唉，烦啦，额死了也记哈，把额的骨灰送回陕西。”“额也想四落叶归根好么。”
这一句仿佛是掀开了一群溃兵们的遮羞布，他们身处别国，别说自己落叶归根了，就说家里老娘，都很难养老送终。
溃兵们不敢抬头，而龙文章，死死盯着董刀。
董刀一动不动。
“他娘的。”
他怒骂一声。
最终还是把踹向董刀的脚收了回来，猛的抬起了手，发出一声哀叹。
就因为这，昨天还因为打了胜仗而旺盛的士气突然低沉了下来，直到不辣悠悠说出一句。
“窝死在撒地方都阔以哎，不过想着还是福南滴土舒服哦。”
“广东的土比湖南舒服的啦！”
“山西的山沟沟躺着也好昂？”
“俺们河南的土也不孬。”
“额还是想着死辽能睡着黄土地上，这云南的红土额睡不惯，这地方，太湿辽。”
“老头儿还显摆上了，要我说还是我们东北的黑土好，千里沃野，说不定死了之后尸体上冒出来根老参呢。”
迷龙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似是在攀比，只不过这内容听着刺耳，说到后面，竟讨论起来哪里的土能让人烂得快这种与战争毫不相干的话题。
孟烦了尽量把心神放在心神上，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张嘴，他怕蹦出来一两句阴阳的话，把这轻松的死，变成沉重的亡。
直到他彻底摸清了日本人的布防。
“嘿，团座，可以下去。”
他兴奋道。
孟烦了嘴上喊着团座，一脚踹在龙文章腿上，示意他过来。
龙文章脸色本就难看至极，他原本想着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就这么被董刀这个楞货给弄散了，结果被孟烦了这么一喊，心里顿时出现一丝可以拯救的希望。
他靠着孟烦了蹲下，嘴巴贴在孟烦了耳边。
“你他娘的鬼点子多，赶紧给老子想个好主意，好不容易聚起来百十来号人，他娘的不让这背刀的愣货下去找一遭，军心怕不是得散？”
龙文章咬牙切齿，怕是对董刀已经恨之入骨。
只不过他并不能做什么，他能让炮灰们不怕死地往前冲，也能让炮灰们脱掉衣服回归野蛮，可这生于斯死于斯的情感，他不能也不想阻止。
所以气急败坏。
只看着孟烦了在地上画出来一个圆圈。
“这是这个大坑。”
孟烦了解释，龙文章点头。
同时董刀几人也围了过来瞅着。
孟烦了同时在代表大坑的圆圈四周摆上几根有粗有细的树枝。
粗的是巡逻哨，细的是明哨，没有暗哨。
龙文章看着地上的简易地图，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副连长，先不说你画的这准不准，就说这呈四个角的明哨，日本人的视线就足以看清坑里的动静。”
“至于巡逻哨……”龙文章思考着，然后摸起身子看了看远处的日本兵。
巡逻的日本兵刚才还在巡逻，这会儿却是脱光了衣服在一棵树下蹦蹦跳跳。
“巡逻哨倒是没什么，看他们那样子，估计也是放松了警惕。”
龙文章不是傻子，他明白孟烦了的意思，无非就是等到天黑，让董刀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弟弟。
不过心里也有顾虑，英国人那边正炮火连天，要是去的晚了英国人跑了，那不是得要在这林子里跟日本人打游击？
一没吃，二没喝，三没装备和弹药，等日本人打完英国人，死的就应该是他们。
龙文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一动不动，好似将所有的可能都在心里想象了一遍。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高挂枝头。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不能让兄弟们都呆在这儿，这会儿才他娘的正午，还有好几个小时天才黑。”
孟烦了看向阿译。
阿译微微张开嘴，硬是憋出来一句。
“你们哪个想陪着董刀去的呀？我可以记头功的。”
蛇屁股撇着嘴调侃：“我想要女人啦，我去了发一个女人好不啦？”
要麻接着话音：“能给些钱不喽？窝屋头有个幺妹儿，想给她打一对镯子做嫁妆噻。”
“看你们无出息，烦啦，额不要钱，让额去，说不定还能找见一两个没死成的，能救一个算一个么！刚才还看见下头有个人朝我挥手咧。”
迷龙吭哧一声嘲讽：“人家给死人都是烧童男童女，你一个老头儿瞎凑什么热闹？我去，老子力气大，能帮这个耍刀的扛尸体。”
人人都想去，可孟烦了知道主动请缨的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孟烦了解释起来。
“遇到两三个日本兵还好些，你们几个虽然都是炮灰，可跟鬼子硬碰硬那也不至于太虚，怕就是万一留下的人被鬼子兵发现，没人接应那可真就是伸着脑袋进闸刀，抢着送命了。”
龙文章点头，认可孟烦了的担忧，他拿小拇指掏着自己耳朵。
“这样，你，我，林连长各带一队人，我带人下去看看，林连长接应，你带着轻重伤员去找英国人。”
“方向大差不差，不用担心我们跟不上。”
这三两句话几乎让董刀跪下来给他咚咚磕几个响头，只是周围还有敌人，但是他看向龙文章的眼神明显变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瞬间沉默，他们看向龙文章的眼神中满是古怪，好似在讲。
“老天爷啊，普天之下还有这样的长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