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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谁是人?
如果是猝不及防下,以怪物爆发出的速度常人很难躲开,但何塞有一定的时间作出反应。
他记起委托栏中的求助信提到下水道工人会用火来抵御夜魇入侵,他不确定这个玩意是不是夜魇,不管怎么样,他将左手提灯举起作为障碍。
他更想直接投掷过去,但那怪物的速度太快了,他没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当火焰倒映在怪物的眸子里时,它本来狰狞的笑容霎时间被惊恐替代。
两兄弟被何塞的举动提醒到,分别作出反应。
“干得好!”高尔喊着,在怪物撞破提灯被火油浸没的瞬间拽开何塞,他的弟弟葛林猛地将在半空中燃烧的怪物按倒在地上,灼热的火焰在他手上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匕首灵活地剖开怪物的咽喉,将它的惨叫抑制在腹中。
何塞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睹着怪物被焚烧成一摊淡蓝色的晶体粉末。
高尔将粉末收集到一个手指长的试剂瓶里,和他的提灯一起递过来:
“你应得的,它可以替代“刺客”的主要祭品材料。”
何塞接过试剂瓶,点亮油灯维持光照,嘴上还要习惯性的谦让一番:
“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不不!你的提醒很关键,我想你是更侧重于感知能力的异类,如果没有你,还不知道那畜生会对我们使出什么阴招呢!”高尔是个淳朴的人,无论是在哪个领域,总有老鸟喜欢从新入行的菜鸟身上占便宜,他不会这样做。
...除非夏洛特先生坚持拒绝。
“那我就收下了。”礼貌性的谦让过后何塞就有些后悔了,前世的习惯在这里明显不适用,所以他顺水推舟地应下了好处。
这番变故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高尔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向何塞低声解释着:
“你看起来是第一次见到夜魇,那还只是个幼崽呢!它们最喜欢跟在活人身后,藏起来跟那倒霉蛋一起生活。时间久了它就开始害人!趁着你熟睡、离家,它就从角落爬出来,学你的打扮、模仿你的动作、穿你的衣服...越来越像你....”
何塞打了个寒战,要是没有特殊手段,普通人被这东西盯上根本就毫无所觉,恐怕到死了才知道真相。
试想一下你的家中一直有个拟人的东西与你一起生活有多么让人恶寒吧!
“然后呢?”
“嘿~等它学够了,它就不需要你了。
...它开始向你彰显存在感,吓你!糊弄你!偷你的记忆,窃取你的身份,一点点替代掉你在社会上的位置!他妈的!这帮害虫!我本来还有个哥哥...”高尔情绪越说越是激动,到这才戛然而止,懊恼地唏嘘着。
一向沉默的葛林眼边有些泛红,火光映射下何塞能看见他眼中的湿润。
高尔平复情绪,轻描淡写地继续说着,但是他脸上的恨意是止不住的:
“它学的越多,你忘的越多!到最后它顶着你的脸和熟人打招呼,花着你的钱,做着你的工作,跟你一模一样,那时候你大概也就不存在了。”
“节哀。”这下任谁都能猜出这俩兄弟经历过什么,何塞不会安抚旁人,安分地当个听众。
三人没再遇见什么袭击,可能有些夜魇在暗中窥视,何塞一直有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
好在有惊无险地到了下水道工人被困的地下室,还没靠近就有一道侵略性的视线扫过三人的瞳孔,又匆匆收回。
心前好像略有些温热,何塞似乎忘掉了什么,但仔细去想又无从寻起。
到了门前,15个人挤在堆放工具的小房间中,还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插在门边,屋内四五个油灯分开放置,尽可能的压缩了影子存在的空间。
他们普遍营养不良,几乎都穿着修修补补的粗布外套,所以何塞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中的头人——最壮的、穿翻领衬衫的那个准是。
看他的装饰就知道他是督工,仅是这一份工作就让他有资格住在中城区外沿,要是还有其他身份,有可能是个中产阶级。
他没理由出现在充满有害气体的地下。
据何塞所知道的例子里可没有督工与工人这样和谐的,一般而言他们是工厂主的眼线,绝不会与泥腿子为伍的。
督工指节泛着常年敲打钢钉的青灰,他将右手攥成铁块般的拳头抵在眉骨,行了个矿洞中的割煤礼——
如果不是兴趣爱好广泛,就是真正经历过底层生活的人才可能知道这个礼节,一般是矿洞中的探索人员——能通过狭小空间的孩子、青少年,配合灯光用来向后方的开凿人员表示前路正常且值得工作。
绅士是不会去那种危险地方参观的,这种隧道需要人像狗一样匍匐着通过,还有塌方、窒息的危险。
显然,经历过的人也不会把它当成趣事到处乱传——实际上它在底层中普遍到无需多言,何塞在7、8岁时也干过这活,记忆深刻到没法忘记,他很幸运,有了个养父,同期的十来人只有他一个活到成年。
眼前这家伙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工人,而不是督工,还没蜕变成体面人。
那双灰眼睛仿佛蒙了层雾的探照灯,在何塞与霍根兄弟之间来回扫射,之前那股侵略性的视线应该就是他的审视。
类似缆绳浸泡腐油的气味随着督工的上前一步扑面而来,何塞从他眼睛中看到了比剑更锋锐的寒光——那是深藏骨髓的猜忌。
看起来他的身份与该组织的牵连比较隐秘,何塞这个陌生人惊扰了他。
霍根兄弟的回礼利落得像同时出鞘的短刀,何塞刻意慢了半拍,让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盖过动作的生疏。
他最好让督工意识到大家都是一伙的。
霍根两兄弟也是心大,这种会面不该带何塞...也可能是老彼得在他们组织中地位很高,所以他们这么放心的带何塞来会面。
如果何塞想举报,这督工不可能有活路。
“这是夏洛特兄弟。”
高尔吐出“夏洛特兄弟”这个假名时,督工突然咧开嘴,焊疤扯着嘴角往耳根斜斜吊起,活像具被铁钩勾住的笑面尸。
“叫我阿普顿吧,就像之前那样。”他干哑喉咙里滚动的不像是声音,似是齿轮卡着碎骨碾出的碎渣。
火把在他手中猛地一抖,火星溅到何塞靴尖时,老工人眼里的温情突然被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刺破:
“恶魔!剥下我弟兄的皮囊花了多久?”他的嘶吼震得管壁铁锈簌簌掉落,门外三个影子在摇晃的火光里扭曲成非人的形状。
阿普顿被工装掩饰的身体上似乎有几道新疤,昏暗的光线让血污不甚明显。
何塞的余光捕捉到更多细节——角落里擦扳手的工人始终用后脑勺对着他们,学徒把螺丝钉攥得嵌进掌心,他们在质疑来者的身份。
三人齐齐一愣,很轻易就猜出了之前有夜魇伪装成熟人骗过阿普顿。
他怕不是以为有夜魇杀了何塞三人,窃取身份再来试探。
高尔他们总该有办法证明身份,毕竟是隐秘组织。
否则该怎么证明“我是我”?
何塞想到此处,眉头缓缓皱起,他忍不住联想到:
那又该怎么证明地下室内的众人还是人呢?怎么保证这不是它们反向演的一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