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卧雪炉边话
霜下市，大雪山。
北风呼啸，白雪皑皑，正可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传说霜下大雪山此地曾四季如春，不像如今这样寒风凛冽，据说是一只强大的冰系神兽长眠于此，带来无数冰雪，长年累月之下，渐渐形成了如此奇观。
尽管如今已是阳春三月，但霜下大雪山依旧被冰雪封锁，反而因为温度回升，雪崩雪灾频发，使得此时的雪山危机四伏。
就好比此时，不知道何处的雪洞内，七八道身影正在洞内忙碌。一位穿着厚重的霜下当地服装帅气的男生正不停拍打着这堵在洞口的冰雪，在确保不会倒塌后，这才长舒了口气。
“诸位，已经安全了，根据我的判断，这种雪灾不会持续太久的，今晚大家就在此地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辛苦你了，阿冰。”杨斩疾冒着冷汗，喘着粗气说道。
虽然自己作为联盟检察官，经常游历各地，霜下市也常来出差，但像这样初春直入雪山腹地还是第一次。好险，如果不是随行队伍有经验丰富的冰吉布，光是这场雪灾就得全军覆没了。
“大家来烤烤火吧，我让烈箭鹰生了点火，不至于那么冷。”赤婉灵向大家招呼道。
“谢谢婉灵阿……啊！”陈元刚想凑过来，就被赤婉灵一脚踹了出去。
“除了你。”赤婉灵冷声威胁道，她一个二十四五快奔三十的单身女人最忌讳这些了。
陈元的妹妹陈筱向他摆了个鬼脸，随后就不管陈元了，她一边搂着林苍墨的肩膀一边凑向赤婉灵取暖，队伍三个女生抱在一起好不靓眼。
“不要啊，婉灵姐姐，进雪山前我没想到这么冷，一个暖宝宝都没带呀。”陈元拽着哭腔，掩面贱兮兮地说道，迎接他的则是自己的死党林轩阳的一记白眼。这家伙当年一起进雪山时就没有做好准备，差点被冻成冰雕，现在还记吃不记打，准备不充分，该他受这份罪。
不过在陈元这么一闹腾下，洞中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了。
孔清墨加入烤火队列，将穿在最外面的风衣披在陈元身上，来打圆场。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吧，大家好好休息，安全第一，不要着急。”孔清墨说着，可在场之中最焦急的就是他。母亲近在咫尺，临门一脚却出了这茬事，任谁谁不会心忧如焚。
“我来讲一下目前情况吧，根据落网的孔家余党透漏，孔母之前为了躲避追捕，逃到了霜下大雪山的核心，但因为时拉比多次大范围的传送能量不足，只能凭借时拉比的能力穿越到未来而不能再改变位置，所以孔家余党也就是老孔的四叔他们准备留下来蹲守她们。”
“不仅如此，时拉比近期出世的消息被鱼死网破的孔家人传出去了，现在无数小精灵猎人鱼跃涌来，都想抓捕时拉比，因此我们的敌人不但是核心的孔家人，还有躲在暗处刀尖舔血的小精灵猎人。”阿冰摘下布满冰晶的手套，冻得通红的双手在火炉边烘烤着。
“所以，虽然因为雪灾耽误了很多时间，但与计划时间不冲突，行动计划跟之前一样，优先进入核心斩首孔家势力，然后死守根据地直到孔母回归，最后通过外围的援军顺利返回。”
众人议论纷纷，随后统一了现在原地修整的想法。
橘黄色的火焰烧得木柴噼啪作响，众人裹着睡袋相互依偎在一起，盯着火光不断跳跃，有些昏昏沉沉的。
“哦对了，老杨，你和江烟雨怎么样了？”赤婉灵突然贱兮兮地说道。
“我......我......”杨斩疾吞吞吐吐道，面颊通红，不知道是火烤得还是害羞。
“我准备这趟回去，就向她表白。”闪烁其词的少年突然郑重道。
“啊？”“啊！真的假的？”此起彼伏的惊讶打破了今夜的寂静。
“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杨斩疾正色，突然他又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怎么这么像flag。
不过同行的伙伴却没意识到此处，尤其是陈筱和赤婉灵还在不停追问杨斩疾。
“准备怎么表白？”
“在哪里表白？”
“哇，好浪漫啊。”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表白后江烟雨会怎么害羞会怎么收下表白礼物，男生则向杨斩疾投去一副可以啊的表情。
“毕竟已经耽误很久了。”杨斩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对，毕竟你跟她是青梅竹马很久了已经。”孔清墨揶揄道。
女生间又爆发了一阵羡慕的尖叫，纷纷让杨斩疾讲讲他和江烟雨的故事。
杨斩疾支支吾吾地把和江烟雨一起生活在孤儿院然后慢慢长大，一点点互生情愫再到心生爱意讲述了一遍。大家沉醉般地听着，只觉得甜度爆表了。
林苍墨带着姨母笑，祝福道：“那就祝你和烟雨以后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了。”
“我们还没到结婚这一地步！”杨斩疾害羞又无力地反抗道，这幅窘状又惹得众人满堂大笑。
“说起来，老孔你和青儿又是怎么样了？”林苍墨冷不丁地追问，让孔清墨突然沉默了。
“阿悦！快别说......”杨斩疾本想掩盖，可孔清墨却打断了杨斩疾的话语，“我来说吧，没什么的。”
孔清墨看着突然醒悟过来脸上带有歉意的林苍墨，关心他的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在他听到挚友准备表白后，内心也有了触动，面对知情人的关心，他暗暗也下定了决心。
“我和青儿的事情得从我们认识开始说起......”
杨絮落尽，声声蝉鸣预示着初夏的到来。
彼时的孔清墨才逃离出荆竹孔家，正四处流浪，所幸在波粼他很快遇到了父亲昔日的朋友，在朋友的帮助下，孔清墨隐姓埋名就读于波粼的一所学校。在那里孔清墨受到了系统性的教育，身边的精灵和伙伴也在不断变多变强，也遇到了他命中注定喜欢的人——萧瑜青。
她亭亭玉立，是学校公认的校花，波粼人，喜欢研究古代精灵。第一次相识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孔清墨踮起脚尖，试图够到书架最上层那本《古代精灵考据学》，他的指尖刚刚碰到书脊，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摞书。
“小心！“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孔清墨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摞书已经倾斜着向他倒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预想着被书砸中的疼痛，却只感觉到一阵香风拂过，接着是书本落地的闷响。
睁开眼，他看到一位穿着浅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书籍，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对不起，我...“孔清墨慌忙蹲下帮忙，却在抬头时对上了一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那是萧瑜青，学校里公认的校花，即使穿着简单的校服也难掩她出众的气质。
“没关系，是我没放稳。“萧瑜青微微一笑，“你也对古代精灵感兴趣？“
孔清墨感觉心跳突然加速，他低头看到自己手中还拿着那本《古代精灵考据学》，点了点头：“嗯，特别是关于古代精灵与人类共生的那段历史。“
萧瑜青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段历史资料很少，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叫萧瑜青，历史系二年级。“
“孔清墨，精灵对战系二年级。”
就这样，他们从书架旁聊到了图书馆的阅读区，又从精灵进化聊到了古代精灵文明。孔清墨惊讶地发现，这位看似娇弱的校花对古代精灵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而萧瑜青也频频为孔清墨独特的见解而侧目。
后来孔清墨和萧瑜青逐渐熟络，互有联系。
秋雨渐起，气温降低，一场寒风吹过，萧瑜青捂住嘴打了一个喷嚏，一把伞悄悄来到她的身后，是孔清墨。
情愫这个东西，就像秋雨一样，来时悄无声息，只在窗扉上留下几道潮湿的痕迹。它不似夏雨的滂沱，亦不似春雨的缠绵，而是带着几分凉意，几分萧索，轻轻叩击着心扉。明明轻轻地打在伞扇上，可凉意凉丝丝地贴着肌肤，奇怪又惆怅。
打着伞，并肩而立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听着雨滴淅沥沥的落下来，两人无言，没有像以往那样聊着彼此熟络的精灵知识。
孔清墨早就知道了，萧瑜青的梦想是当一个研究远古精灵的精灵学家，可当萧瑜青问到他的梦想是什么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起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以来，支撑他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复仇吗？时过境迁，雁去南飞，他也开始思考孔家堕落的真正原因，是孔家人的迂腐吗？是傲慢吗？还是说真正的病根是孔家的那些教条言论吗？
孔清墨越想越多，越想越害怕，他不敢去想，他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凭自己一人去对付底蕴深厚的家族吗？可就算解决了孔家旧势力，后果又是什么呢？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他想去逃避，可当午夜梦回之时，荆竹这座山清水秀的小镇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历历在目，没被火烧过的家，父亲一边酿酒，一边回头指正他背书时犯下的错，母亲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看着他背书，青筠君竹默默地守着……
“知常明变者赢，守正创新者进。”父亲纠正他道。
“意思是——”父亲沾着酒曲的手指悬在半空，竹帘外漏进的阳光将他鬓角的白发染成金色，“守住根本才能看清变化，顺应变化时更要守住根本。”
一场雷雨中，他在惊雷中大彻大悟。孔家组训“守正创新”这四个大字的含义了——就如荆竹酿酒的秘诀，酒曲要循古法，可每年的新米都得调整火候；正如同他们孔氏一族，诗礼传家的根基不能丢，但若只知死守祖业，墨守成规迟早会像后山的僵蚕，困死在自己织的茧里。终于明白了，他要消除孔家一直以来存在的弊端，哪怕未来要面临诸多困难和危机，哪怕最终他要面对的是自己的血亲族裔，他要向过去的孔家旧势力宣战！给历经千年的孔家族规来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革，这不是毁灭孔家，而是给孔家新的血液在新的时代下焕发光彩。
他又想起了出走的那天，父亲临走前酿的酒藏在院子地下自己还没来得及带走，父亲说荆竹的酒埋在地下，待的越久才越醇香，如今已数十个年头了，母亲当年没织完的那件毛衣还放在柜中，针脚断处，正等着新的毛线接上去。
也正因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他才越不敢对萧瑜青说实话，因为未来太危险了，孔家为了找到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他不想再让他身边的人离开了，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亲人离散了。
他开始疏远萧瑜青，害怕她被孔家人盯上，害怕她因为自己而受伤，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她。哪怕萧瑜青不理解，他也不能讲明缘由。可心中的压抑已久的情绪又怎么会被轻易埋藏，一场宿醉时他将自己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了，他对母亲的思念，昔日同族羞辱殴打的委屈，以及那份没有缘由却又深深的爱意全部释放出来。
酒醒之后，便是第二天一早，清风带来缕缕朝阳，床边是肌肤被阳光照的像玉一般洁白的少女。孔清墨呆住了，若不是窗帘一直在徐徐飘动，时光仿佛就定在这一刻了。他凭借模糊的画面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似乎是昨夜宿醉后，孔清墨不省人事，是萧瑜青担心他，才扶着他一步又一步的回到宿舍。回到宿舍后，他突然情绪失控，把母亲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青儿我好害怕，同族的人拿着棍棒不停打我，我待在小黑屋一个人，母亲不见了，阿笋不见了，大家都不见了，我一个人孤独的待在这里，我好想母亲，好想母亲……”
“别怕，我们一起找你母亲。”萧瑜青紧紧抱着他，安慰他，“我还在呢。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一味逃避什么都做不到，我会一直陪你找到你母亲的，一定会的......”
床边的萧瑜青醒了，在孔清墨醒来后不久。她见孔清墨盯着她，脸红地转过头道:“你醒啦～小可怜，昨晚才喝三瓶半，就醉的不省人事，还吐了我一身……“
一场酒后二人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萧瑜青像是抓到小辫子一样不停地开玩笑，实则自己心中窃喜自己终于知道了孔清墨的梦想原来是找到失踪已久的母亲，孔清墨则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心中最深处的秘密泄露给“秘密”。
孔清墨舒服多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得到释放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平时冷着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在去上课的路上，身旁的伙伴看着神清气爽的孔清墨揶揄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发生什么？
孔清墨急忙狡辩，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伙伴趁热打铁道：“真的没发生什么吗？你可是一直喜欢她的。”
孔清墨脸色绯红，可是他突然一愣，想起了什么，顿时如坠冰窟。
“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萧瑜青。”孔清墨面无表情的说。
“啊？可你......”
“她是一个好女孩，不仅人漂亮而且性格好，但.......。”孔清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心中的那句“没有缘分”憋了回去。
“总之，我不喜欢她。”
后来孔清墨才打听到，在那个时候萧瑜青已经为他买好了早餐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他，只是听到他们的话，才没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