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场秋雨

夜晚的风仍带着一点未散尽的夏末湿热，可柳家湾的大队部里，焦躁的气息显然多过闷热。

灯光昏暗在土墙上晃动，映出几个身影在屋内、院门口进进出出，显得异常忙碌。

这几日，白天里林生继续带队往南坡浇水、检查红薯根茎，晚上回村就与沈兰、宋雯雯合力做数据整理。

孟菲在乌窟洼主持护堤收尾，偶尔抽空跑来大队部盯大家别松懈。

秋虫嘶鸣，李洪昌守在昏黄灯光下，正翻看林生拟就的一份“南坡改土经验小结”，皱着眉头呵欠连连。

他一边看一边半抱怨：“林生啊，这报告写倒是写得挺细……可要是真有什幺意外风波，报告再好也白搭。”

万一韩毅在县里胡说，招来严查呢？

林生倚在大队部门槛上，依旧携带着伤，却保持平静：“李队长别紧张。若事实在这儿，谁也挑不出致命问题。”

沈兰在桌边画完新一版护堤简图，从笔下抬头，眉梢凝重：“但这几天乌窟洼护堤虽然勉强竣工，还需试水，万一突降大雨，会不会冲走部分桩基？”

抓着炭笔的指尖泛白，可见她心绪并不轻松。

孟菲在一旁翻看记录，闻言撩了下短发：“沈兰，你一直谨慎，我倒喜欢你这种认真。咱明早再派人做一次巡检，堤若真有隐患，就立刻补。但我估摸无大问题。”

这话口气硬朗，却又不失稳重，努力给众人安定心神。

大家正说着，就见宋雯雯抱了个水杯匆匆赶进院内，脸上带着几分慌急：“林技术员，我在井边遇到阿福，他说刚才看见山那头有乌云堆积得很快，可能真要下大雨！你看，要不要……提前组织人守护？”

这话犹如敲响警钟，让李洪昌赶紧立起身：“那可不能马虎！倘若半夜下暴雨，护堤就要有人守着！”

林生也知道此事小不得，当即拍板：“好，我半夜带几个人守在那儿，如果真下大雨，能应对。”

沈兰和宋雯雯相互对望，眼中尽是担忧。

孟菲把那记录本往桌上一拍：“行，你们快布置。我也一起去吧。乌窟洼是咱重点，我不想再生幺蛾子。”

沈兰抿嘴：“可你也要留个人手看南坡，若大雨来，红薯最怕涝。”

孟菲冷静地看她：“对，你就带二三人去南坡巡逻，万一地里积水马上开小沟排泄。林生，你要和我守护堤基。宋雯雯也别闲着，把工具、灯、草袋都备好。”

几句话就把人手分配完毕，口吻干脆果决。

当夜风渐深，云层在黯淡夜空里逐渐堆叠成巨大的阴影，果然带来一股压抑感。

临近半夜，大伙儿各就各位——孟菲与林生带了七八个青壮社员，一路抱着铁锹、镐头与草袋上山。

沈兰、宋雯雯和另三人在村里搜集木盆、木桶，准备随时去南坡排涝。

社员眼眶里浮动着隐约血丝，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毕竟老天不等人。

乌窟洼的山路甚难走，夜里昏暗不明，林生一面紧紧攥着竹杖，一面探测了一下堤土湿度，可当下处境不便，只能半途抽空拿手摸了摸新筑土层，暗暗感知。

土壤水分：29%（增长）

若暴雨冲刷超过临界值，难保不出事。

孟菲打着昏黄马灯走在前头，短发被风吹得扑面，她对林生喊：“你慢点！”

林生快走几步跟上，小声：“我没事，你也别走那么快，小心脚下。”

孟菲轻“哼”一声，这声音里带着别扭的温柔：“先盯着堤脚重点看，别真冒险跑到崖子下。”

社员刘小虎在旁听了暗乐，暗想这两人倒似互相关照。

堤脚附近已有几个老社员先到，正忙着挑土做最后垒筑。

天空乌云翻滚，大有压顶之势。

林生顾不得多想，一面给人指示：“用草袋在低洼处多塞些，若泥水漫过就及时再加。”

孟菲则四下巡逻，叱喝那些想偷懒的年轻人：“挺直腰板！要真塌了，咱们前功尽弃！”

隐约间闪电在远方天际亮起，让夜色愈显森然。

同一时间，沈兰在南坡那一边也带了社员驻守。

她握着那原本用于绘图的马灯，一次又一次走到地头，查看浅沟通水状况。

若雨真倾盆，红薯怕是最怕积涝。

宋雯雯打着一把破伞跟着，边打颤边问：“沈兰，我要不要把沟挖深点？”

沈兰轻声道：“再等等，不一定会下很大雨。咱先把沟口清理下，这样万一下雨能排得快。”

她说完蹲下，用树枝和石块把浅沟里卡住的枯草挑开。

那窄小的沟底一片黝暗，散着混合了粪肥与腐植的味道。

沈兰捂鼻，却没退缩，耐心地手脚并用清理。

宋雯雯也用锄头敲了几下泥块，一番忙碌后，两人满身土渍，额头见汗。

夜风越发狂了，偶尔几颗大雨点劈在田里。

村里发出一阵锣声。

是李洪昌那边敲响“预防大雨”提醒，让大伙儿随时准备护田。

不远处的山头不时有闪电一亮，映得沈兰、宋雯雯看对方一身狼狈模样，却互相激励地笑了一下。

宋雯雯用袖子抹掉脸上雨渍，提了口气：“真希望别下大雨，不然咱也不知顶不顶得住。”

沈兰把湿发往后捋，柔声：“没事，林生他们也辛苦呢。大不了我们连夜排涝。”

两人说完，又继续把干土和杂草尽力铲到地垄边，尽量防止烂泥淹蔓。

山洼那头果然先下起密集雨点，滴打在乌窟洼半干的堤脚，发出噼噼啪啪的闷响。

林生让人顶着破伞站在堤上观察水势，自己更是跑到桩基底部，用手抚摸泥土吸水状况，无需外挂也能感受到土壤水分急速攀升。

他心底一惊，赶忙吼：“所有人把竹桩加固！雨势可能更大！”

孟菲挥着马灯在半山道大声指令：“快！把那片草袋都推来堵住低洼点。你、你别呆看雨，动手！”

几道闪电在夜空划过，刘小虎眼见堤里水面已涨了近半尺，惊呼：“妈呀，这水涨得真快。”

社员一片慌乱，却在孟菲、林生的紧急呼喝下勉力维持秩序，把草袋、土块一块块地堆在堤脚要害处。

雨势越下越猛，林生额头纱布瞬间被打湿，雨滴带着冷刺入他的脸颊，他眼睛半眯，仍死死盯着那桩基线：“稳住！再添十袋草！”

孟菲踩着满是积水的山泥扑到他身边，脸上发亮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你……你别在最边上！”

她冲到桩基跟前和刘小虎一起推草袋，雷电一闪，一瞬她又回头对林生怒道，“你来撑网，我来推。”

两人冒雨协作，雨水打湿衣裳，泥泞溅到腰腿间，却依旧没退。

场面在电光与深夜交织下呈现出一派壮烈。

众社员齐心护堤，锄头与铁网紧紧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