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之天意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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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娘

历时两月多,主仆二人终于到达了马赛。下船之后,便有科默安排好的人和车来接两位女士。她们只在马赛逗留了一晚,稍事休整之后,便前往巴黎了。

沈洛伊和归雁二人暂时安顿在了奥赛博物馆附近的一处小院之内。房子有两层,带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花园。沈洛伊她们到的时候,科默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帮她们安排了一个叫丽莎(Lisa)的女佣,三十出头的年纪,负责打扫和做饭。

到了巴黎之后的第一顿早餐,便是沈洛伊最熟悉的配方:咖啡加面包。

丽莎想着她们远道而来,还特意准备了果酱三明治和巧克力可颂两种选择。但是,这可苦了从小到大都是中国胃的归雁。沈洛伊让丽莎把归雁的咖啡换成了牛奶,归雁这才勉强下咽。

去年的一月二十号,沈洛伊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百年前的上海。仅仅一年之后,同样的一月二十号,沈洛伊却在巴黎悠闲地吃着早餐。

人生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你真的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滋味。沈洛伊站在院子里,呼吸着巴黎的空气,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一月二十号本是沈洛伊的生日,但是现在,她更愿意称呼这一天为“新生日”。

一月的巴黎,天气比上海还要更加阴冷潮湿。

可一战后的巴黎经过两年多的恢复,街边店铺林立,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生活又开始欣欣向荣起来。看着这些努力生活的人,沈洛伊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左右白天无事可做,沈洛伊便总是带着归雁,在巴黎市区里到处闲逛。她们从奥赛博物馆出发,向着亚历山大三世桥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

归雁第一次出国,兴奋不已,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她看沈洛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无心道:“小姐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就跟以前来过一样。”

沈洛伊:“那是因为经常听苏映棠,还有大哥提起,所以就仿佛自己也来过一般。”

归雁点头道:“原来如此。”

其实沈洛伊每天出来闲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总不好一直麻烦科默。

沈洛伊回到了她曾经生活过二十年的城市,可一百年前的巴黎,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过了好久,沈洛伊才鼓起勇气,沿着塞纳河的另一个方向朝前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带归雁。

这是去往巴黎圣母院的方向,也就是塞纳河的“左岸”。因为曾经熟悉的书店、念过的学校都在这个方向,沈洛伊心里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不安。当她走到圣米歇尔桥附近时,那种不安到达了顶点。

“S&S”书店的那个位置一百年前依然还是一间店铺,半掩着门,可惜门头上没有字也没有任何标识,沈洛伊看不出来它目前是做什么用的。沈洛伊呆呆地站在街对面,就这样看着这间店铺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妇人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把一块写有“A vendre”(出售)的牌子挂在了门口,随即便锁上门离开了。

沈洛伊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了过去。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里好像是一切事情的起点,可又仿佛与现在的自己毫无关联。

之后每天,沈洛伊都会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先是在桥上远远观望,然后一直等到那间店铺的主人离开,才会走到店铺跟前,呆呆地望着里面,什么也不做,之后,再转身离开。

数天之后,当沈洛伊再次站在圣米歇尔桥上时,她发现那块写有“A vendre”(出售)的牌子已经不见了。

沈洛伊不是没有想过干脆自己把这间店铺买下来,可她又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别人来替她做了了断,也好,也是时候放下心中的执念了,沈洛伊告诉自己。

后来几天,她都没有再去过圣米歇尔桥附近。

归雁吃不惯丽莎做的饭菜,便常常去厨房里和她一起研究做中国菜。看她们俩从一开始的鸡同鸭讲,到后来的手脚并用,俨然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沟通方式。当然,这种方式也难免会有些纰漏,偶尔做出来的东西,怎么说呢,黑暗料理都要甘拜下风。

沈洛伊倒从不干涉她们,也从不挑三拣四。实在吃不下,一个法棍三明治也能凑合一顿。

这天,沈洛伊和归雁买完东西刚进院子,丽莎就道:“Mademoiselle, une invitée est ici.”(小姐,有客人来了。)

沈洛伊心里纳闷,这家里会有什么客人来呢,但仍应道:“D'accord, je vois.”(好的,我知道了。)

沈洛伊走进客厅,才看见来人,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归雁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道:“小姐,我刚刚忘了买样东西,我让丽莎陪我再去一趟。”说完便拉着不明状况的丽莎出门了,走时还不忘扔下一句:“我们很晚才会回来。”

待归雁她们离开之后,沈洛伊感觉屋里的空气冷得都要凝固了。她自知理亏,谄媚道:“你想喝咖啡还是喝茶,我去给你倒?”

苏映棠目不斜视,脸上杀气腾腾:“你觉得我千里迢迢到这里,是来喝茶的?”

沈洛伊又试探道:“那我请你吃饭?”

苏映棠眼里似是要喷出火。

沈洛伊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样?”

苏映棠冷冷道:“请客吃饭也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沈洛伊惯会顺杆爬:“什么条件?”

“以沈老板的实力,要请就请一辈子了。”

虽然气氛不对,但沈洛伊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你这话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苏映棠挑眉,好似答非所问:“怎么,沈大老板请不起吗?为了你我现在可是已经倾家荡产了!”

沈洛伊也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毕竟自己有错在先,目前最要紧的是先安抚住对方,便道:“行行行,谁让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呢!”

看沈洛伊做贼心虚的样子,苏映棠在心里暗暗好笑,但依然板着脸道:“那晚上吃什么啊?”

“啊?”话题转得太快,沈洛伊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你说的请吃饭么,我午饭都还没吃呢!”

沈洛伊看出来苏映棠不过就是个纸老虎,便道:“本来是有大餐的,不过被你这么一搅和,做饭的人也走了,现在就只有面条了。”

“啊?我们见面的第一餐,你就给我吃这个?”苏映棠毫不掩饰地嫌弃道。

“那不勒斯海鲜意大利面,我亲自给你下厨,如何?”

“成交。”

沈洛伊说完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她和归雁刚才买了虾仁回来,所以才想到了简单方便的那不勒斯海鲜意面。沈洛伊往锅里加了水,开了火;熟练地依次把番茄、洋葱切成了丁,大蒜切片……

苏映棠倚在门上,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半晌没有说话。

沈洛伊:“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做派。”

“看沈大老板竟肯洗手为我做羹汤,我想我们苏家一定是祖坟埋得极好。”

沈洛伊回头浅笑:“那你可要珍惜,说不定……”

话音未落,便有两瓣滚烫的唇落了下来。两人唇齿纠缠,欲罢不能。苏映棠把沈洛伊紧紧环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过了很久很久,苏映棠才问道:“你刚刚想说‘说不定什么’?”

“我是想说,说不定以后会更好。”

沈洛伊原本是想开个玩笑:说不定下次就是亲自为你下毒了。可气氛使然,她说不出口。

苏映棠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为什么你每次胡说八道我都无法反驳?”

沈洛伊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直到听见开门声,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归雁进到厨房,看见两人都在,此地无银道:“外面实在太冷了,我们就回来了。”

苏映棠看归雁两手空空,戳穿道:“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你的东西呢?”

归雁给了他一个白眼:“店铺都打烊了,没买到!”

这时丽莎也站在厨房门口问道:“Mademoiselle, que voulez-vous que je fasse ici?”(小姐,这里还需要我做点儿什么吗?)

沈洛伊答:“Tu prépares juste une tasse de thé pour ce monsieur.”(不用了,你就给这位先生倒杯茶吧。)

然后,沈洛伊把苏映棠赶出了厨房。

不一会儿,餐桌上便摆好了番茄牛骨汤、清炒蔬菜,和三份那不勒斯海鲜意面。丽莎自认是女佣,从不和主人一起用餐,沈洛伊知道那个年代阶级观念的局限性,也从不勉强她。

苏映棠看了一眼餐桌,奇道:“嘿哟,这是中西结合呀?”

沈洛伊道:“归雁不太习惯这里的口味,再说天气那么冷,我们都习惯了先喝一碗热汤。”说着,沈洛伊便盛了一碗汤递给苏映棠,“你也试试!”

苏映棠接了过来,似乎感觉有水汽蒙了眼睛。

沈洛伊佯装没有注意:“你不是说午饭都还没吃么,赶紧吃饭吧。”

归雁在一旁兴高采烈道:“今天可真是托了苏大律师的福了,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我们大小姐做的饭呢!”

苏映棠:“这味道我可以吃一辈子。”

归雁一边猛吃一边拼命点头:“我也是。”

沈洛伊:“怎么那么多菜还堵不上你俩的嘴!”

晚饭之后,苏映棠提议出门散步。

现在虽已是初春,可三月的巴黎依然还有点凉风刺骨,尤其是在晚上。

沈洛伊明白苏映棠的心思,直言道:“现在外面冷飕飕的,我可不想出门。这样吧,二楼就只有我跟归雁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我房里聊聊,如何?”

苏映棠点头同意了,毕竟地点并不重要,他可还有好多账要跟沈洛伊清算呢!

早死早超生,才刚进房间坐定,沈洛伊便主动问道:“是卿月告诉你的?”

苏映棠“哼”了一声,道:“没有,你的好姐妹嘴巴可真严呐!你走之后我们见过一次,她竟然只字未提。”

沈洛伊倒好奇起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书霁告诉我的。”

“啊?是大哥?那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你大哥傻呀!你才走的当天,书霁就发觉不对劲了,书悦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再说归雁也不见了。后来他直接去问书悦,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他看书悦虽然伤心却并不惊讶,便更加确定了。”

“大哥一向见微知著,我也知道确实瞒不了他多久。”

“那你是只打算瞒着我了,沈洛伊?”

沈洛伊一惊,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尤其是,第一次听苏映棠这么叫她。

苏映棠的情绪第一次那么激动:“我们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海誓山盟、死生契阔的话,但我自信我们之间至少是坦诚相待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你遇到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弃我于不顾!就算你要走,怎么就不能问问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沈洛伊无言以对。

“还有,你甚至走之前都没有想过要再见我一面?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如果当时见了你的话,我怕自己就没有出走的勇气了。”沈洛伊说着,走过去想拉苏映棠的手。

苏映棠一个激灵:“你少来!沈洛伊,你每次都来这一套!事到如今,我都还不知道,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然要到抛下家业、远走他乡的地步?”

沈洛伊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你知道我跟蒋思仁之间有点……误会……”

“你跟蒋思仁之间那也能叫‘误会’?”苏映棠忍不住反驳道。

“对对,不是误会。所以当我知道他在秘密地准备婚纱的时候,我才会害怕,我害怕他又会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沈洛伊,你怎么确定那就是蒋思仁为你准备的婚纱呢?你不是一向明察秋毫、慧眼如炬的吗?怎么一件婚纱就把你弄得狗急跳墙了?这就是你逃避我的理由?”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扯,可我逃避的不是你,而是命运。”

苏映棠为之气结:“这不是听起来扯,是真的很扯。就因为一件不确定的事,你就可以抛下一份确定的真心,还有牵挂你的家人,你不觉得自己太傻了吗?”

沈洛伊倒是知错就改:“对不起,你说得对,是我格局小了,我以后一定改!”

看沈洛伊态度如此端正,苏映棠也不好再借题发挥。随即,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洛伊:“喏,这是卿月托我带给你的信。”

沈洛伊接过信,多少有点兴奋:“啊,卿月她还好吗,你知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

苏映棠没好气地回:“像你这种抛家弃友的人,她肯定是写信跟你绝交!”

沈洛伊知道苏映棠的气还没有消,也不在意,打开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祝你幸福。”

沈洛伊不禁莞尔:“这个卿月,真是!”

苏映棠好奇,伸头一看,然后道:“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她。”

“哦?”

“书霁告诉我你不回来之后,我去找卿月,质问她怎么不告诉我实情。”

“那卿月怎么说?”

“她说她只是履行和你之间的承诺。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说与其怨天尤人,她倒是可以给我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卿月说,她是走了,难道你就不能走么?”

苏映棠当时就醍醐灌顶,是啊,如果是自己命定之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放手一搏呢?

苏映棠接着道:“你可真是交了一群‘好’朋友啊!只要是你交代过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出卖你的,全都替你瞒着我。就连老默,我去问他你在巴黎住址的时候,他一开始还给我装傻充愣,幸好最后被我的真情实意感动了。”

沈洛伊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确定是真情实意,不是花言巧语?”

苏映棠板起脸来:“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沈洛伊立马态度端正道:“行行行。不过,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沈洛伊声音不大:“我很想你!”

苏映棠抬头:“你刚刚说什么?”

沈洛伊侧过脸去:“时间不早了,那我去归雁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苏映棠顿了几秒,才道:“好。”

沈洛伊走到房间门口,苏映棠也跟着她到了门口。沈洛伊转过身,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苏映棠摆出一个职业性微笑:“好梦。”然后,随手便把门一关。

苏映棠可以想象,门外的沈洛伊,此时肯定气得张牙舞爪。

第二天一早,沈洛伊起来时,发现苏映棠已经不在房间了。她把家里里里外外确认了个遍,终于忍不住问丽莎:“Tu as vu le monsieur ce matin ?”(你今早看见先生了没有?)

丽莎:“Oui,il est juste sorti quand je l'ai vu.”(看见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要出门。)

沈洛伊:“Eh bien, il a dit quelque chose ?”(嗯,那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丽莎:“Non,Mademoiselle.”(没有,小姐。)

沈洛伊:“A-t-il dit quand il reviendrait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丽莎:“Non,Mademoiselle.”(也没有,小姐。)

沈洛伊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坐立不安。

到了下午,就连丽莎都看出来沈洛伊有点不对劲儿,忍不住出声询问道:“Mademoiselle, vous ne sentez pas bien ?”(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呀?)

归雁在一旁道:“小姐,丽莎是在问你生病了吗?”

沈洛伊奇道:“你竟然听得懂?”

“这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吧!可是我要怎么告诉她,你这是心病呢?”

沈洛伊白了她一眼:“你这鬼丫头。”

正在说话间,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丽莎走过去开门,来人正是苏映棠。

归雁做了个鬼脸:“心药来了。”然后给丽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地都退去了厨房。

苏映棠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沈洛伊,面无表情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沈洛伊一见到苏映棠,心里早乐开了花,但面上还强装平静道:“要去哪里?我得换身衣服。”

“不用换了,你穿抹布也美若天仙。”苏映棠说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沈洛伊就出了门。

沈洛伊在车上依然死鸭子嘴硬道:“你要不说去哪儿我可要下车了啊。”

苏映棠懒得理她,一言不发。

沈洛伊只得换一个话题道:“这车你哪儿来的?”

“租的。”苏映棠终于开口答道。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苏映棠让沈洛伊闭上眼睛。大约三分钟之后,苏映棠停了车,熄了火。然后扶着沈洛伊下了车,声音有一点点激动:“Voilà.”(到了。)

沈洛伊:“可以睁眼了吗?”

苏映棠:“Après vous,Mademoiselle.”(小姐,请!)

沈洛伊睁开双眼,就看见苏映棠指着塞纳河边的一间房子,道:“就是这里!我带你进去看看!”

沈洛伊一时有点晕眩,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适应光线的缘故,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苏映棠急忙扶了她一把,然后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这里原本是一家咖啡店,大概四五十平的样子,看得出来老板走得干脆,竟留下了整套做咖啡的设备。二楼还有一层,面积有一楼的三分之二那么大,却是空空如也。

苏映棠的语气似乎没有波澜:“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心愿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过在巴黎,‘面朝大海’我还做不到,咱们先将就一下,面朝塞纳河,怎么样?哦,对了,你想做咖啡还是别的什么?如果开咖啡店的话,恐怕还得请几个帮手……”

“书店!”

“书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啊!”苏映棠没有听出沈洛伊声音里的异样,兴奋道,“哎哟,沈大老板果然就是沈大老板,这里确实很适合做书店!你看,左右两边都可以摆些书架;中间这里再弄一个柜台,就可以看见所有进出的人了……”

苏映棠滔滔不绝地展望着两人的未来,甚至不等沈洛伊回应,又开始臭屁道:“哦,你知道我这个人呢,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不过就只有一点——我不太擅长取名字,我之前就想了很久,可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你看啊,你姓沈,我姓苏,要不这里就叫‘Maison S&S’(S&S之家),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苏映棠说到这,半天没有等到沈洛伊的回应,当他转过身时,才发现身旁的沈洛伊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这就是“S&S”的含义!沈洛伊曾经执着半生想要追寻的答案。

苏映棠见过或从容不迫、或蛮不讲理、或权谋算计、或古灵精怪的沈洛伊。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控的沈洛伊。

苏映棠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

沈洛伊拼命忍住哭声,哽咽着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苏映棠回想起了两个多月前的情形。沈洛伊走后,他在梁卿月的鼓励下,决心孤注一掷来巴黎找沈洛伊。

可是这一去,如果夙愿达成,便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苏映棠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家里的事。他要说服兄长,安顿父亲,还需要处理一些田产财帛,甚至临走前,他还见了蒋思仁一面,拜托他帮忙照顾苏家。

不过苏映棠人到巴黎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沈洛伊。或者说,没有让沈洛伊发现他已经来了。并不是他喜欢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而是他也不想打无准备之仗。

苏映棠一边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稳操胜券地得到沈洛伊的首肯,一边也在积极地筹划着两人将来的生活。

他本来看中了位于丹东路(Rue Danton)上的一处房子,大小合适,价钱也很公道。房子就在巴黎大学附近,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生活十分便利。

正当他打算去见沈洛伊时,他却发觉沈洛伊每天都会散步到圣米歇尔桥附近,然后盯着一家店铺发呆;甚至还趁主人不在时,偷偷朝里边张望。直觉告诉他,沈洛伊对这个地方与众不同。所以当看到老板挂出“出售”的牌子时,苏映棠忍不住喜形于色:“简直天助我也!”

苏映棠打算买下这间店铺,给沈洛伊一个惊喜。

“可我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让你哭成这样!”苏映棠懊恼道。

沈洛伊久久之后才平复下来,道:“你没猜错,我确实很喜欢这里,我只是,喜极而泣……还有,你取的名字我也很喜欢。”

苏映棠不可置信中也有一点点得意:“真的?你不是要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沈洛伊上前用力地搂住了苏映棠,苏映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同样用力地回应着对方。

苏映棠还是有点不放心道:“我可是已经交了订金了。等真付了全款,就不能后悔了。”

“嗯嗯,不后悔。”沈洛伊依然抱着苏映棠不愿松开。

“到那时我可就身无分文了。”苏映棠道,“沈老板不会嫌弃我吧?你可是说过要请我吃一辈子饭的,你可说话算话?”

“小女子一言,快马一鞭。”

苏映棠松开了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接着掏出了一枚戒指,道:“这么说你是答应要与我共度一生了!”然后,生怕沈洛伊反悔似的,也不等沈洛伊回答,便抓起她的手,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沈洛伊靠在苏映棠的胸前,道:“以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

苏映棠一脸宠溺地坏笑:“会离开的人明明是你吧。”

傍晚,沈、苏两人说说笑笑,手牵着手回到家。归雁一见这光景,就一脸坏笑地问:“我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做饭了?”

苏映棠:“为什么这么说?”

归雁反问:“不需要出去庆祝一下吗?”

苏映棠:“我现在穷困潦倒、寄人篱下,还要靠夫人养活呢,不敢善做主张。”

归雁撇嘴:“抠门!”

沈洛伊听见他俩拌嘴,想了想便叫道:“Lisa!”

丽莎应道:“Oui,Mademoiselle.”(我在,小姐。)

“Tu vas acheter une bouteille de vin.”(你去买瓶红酒吧。)然后沈洛伊又交代了其他几样东西,拿了钱给丽莎,这才转头对另外两人道,“咱们还是得庆祝一下的。毕竟,毕竟……”

毕竟,这也算是她和苏映棠的纪念日了。

多亏了归雁和丽莎有心,不仅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就连餐桌也都布置一新:换上了新的桌布,还摆放了难得一见的应季鲜花。

饭后,沈洛伊、苏映棠二人从餐厅移步到了客厅。

丽莎:“Mademoiselle, puis-je nettoyer la table ?”(小姐,我能收拾餐桌了吗?)

还没等沈洛伊回答,苏映棠突然喊了声:“Lisa!”

沈洛伊和丽莎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苏映棠。

“Ne l'appelle pas《Mademoiselle》à l'avenir. Appelle-la Madame Su.”(丽莎,以后不要叫她“小姐”了,要叫她苏太太。)苏映棠先是一脸严肃,可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丽莎听完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应道:“Oui, Monsieur.”(好的,先生。)然后转头对着沈洛伊道,“Oui,Madame.”(好的,太太。)

苏映棠非常满意:“Voilà.”(这就对了。)

沈洛伊看着苏映棠,嘴上虽然嗔怪,但心里却十分受用,然后对丽莎道:“Allez-y.”(去收拾(桌子)吧。)

当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苏映棠忽然问沈洛伊:“如果我当时是在上海跟你求婚,你会答应么?”

沈洛伊据实以答:“我不知道。”她想了想,反问道,“你非得在今天问这种扫兴的问题么?”

苏映棠:“怎么了,你又不是不敢回答。”

沈洛伊佯怒:“哦,是了,我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有人竟敢不理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苏映棠装傻:“昨晚?有吗?什么时候?”

沈洛伊使出杀手锏:“今晚你去客厅睡。”

苏映棠讨饶:“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也要点儿面子的嘛,你想啊,那种情况下,我能禁得住你诱惑?”

“那你今晚可也得顶住诱惑啊,苏先生!”

沈洛伊话音才落,就被苏映棠一个横抱,他边走边道:“今晚要顶住诱惑的人是你,苏太太。”

第二天正好是周一,苏映棠和沈洛伊一早便去正式办理了购买店铺的手续,苏映棠付清了尾款。他在合同上郑重地签下了:“Charles Su,21 mars 1921.”(查尔斯·苏,1921年3月21日。)

签约出来后时间还早,沈洛伊提议:“要不顺便去看看你之前说的那个房子?”

苏映棠点头:“一直麻烦老默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我是因为懒,从奥赛博物馆走去书店的话还是稍微远了一点。”

苏映棠咋舌:“我们沈大老板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掷千金呐。”

“你也用不着觉得不好意思,你的钱买了书店,房子由我来买天经地义。”

“我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我特别的心安理得!”

“但愿如此!”沈洛伊说完,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果然还是得用钱证明自己的魅力啊!

“你在乐什么呀?”苏映棠看沈洛伊一副暗自窃喜的表情,疑惑道。然后又用一种探究的语气道:“我总有一种感觉,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那间书店才答应我的求婚的,万一有一天要你在房子和我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你会怎么选?”

沈洛伊莫名其妙看他,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种念头。

苏映棠一拍脑门:“以沈大老板的个性,肯定是选房子咯!”

出乎意料,沈洛伊竟然摇了摇头:“不,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两个都要。”

苏映棠大笑,搂过她来狠狠亲了一下。

“话说你这含沙射影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苏映棠假装正经道:“看来我得打起精神挣钱养家了,不然早晚有一天要被沈老板嫌弃。”

没过几天,沈洛伊便买下了位于丹东路四号的那所房子。

这套房子比之前借住在科默那里的稍大一些,只是没有院子。一楼除了客厅、饭厅、厨房之外,还有一个卧室,一个杂物间。二楼有四个卧室。沈、苏两人一间、归雁一间;剩下的两间,一间做了书房,另一间暂时空置。

搬家之前沈洛伊便给科默写了封信,表达了自己在巴黎这段时间受他照顾的感激之情,另外也闲话家常了一番她和苏映棠目前在这边的生活情况。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丽莎的去留问题。

沈洛伊经过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丽莎的父母兄弟、丈夫孩子都死于一战,家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当时她万念俱灰,幸好被科默的家人相救,并暂时把她安置在了餐厅。后来科默家人看她既能吃苦耐劳,又聪明好学便把她留了下来。沈洛伊跟科默的家人确认过,他们都尊重丽莎自己的选择,而丽莎也愿意继续留在苏家帮忙。

于是,一间新店,两位新人,四个人的新生活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