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之天意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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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表白

生日宴当晚,蒋思仁是被梁卿月轰出家门的。蒋思仁第二天登门道歉时,梁卿月也依旧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蒋思仁态度诚恳:“卿月,对不起,我昨天其实是想帮你来着,只是没想到……”

梁卿月漠然地看着梁思仁,蒋思仁磨蹭了半晌也没有把话圆回来。

梁卿月冷冷道:“把我的贵客摔个底朝天,你就是这样帮我的?”

蒋思仁唯唯诺诺:“那的确是个意外,我当时是怕你拉不住才过来帮忙的,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梁卿月奚落道:“呵,‘弄巧成拙’!那你一直去骚扰书怡跟别人谈话又是在帮谁呢?”

“我就是看不过去嘛!沈书怡整晚跟个花蝴蝶似的,喝酒如饮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卿月,你就是,就是太单纯了。”蒋思仁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一慌,便开始口不择言了。

梁卿月冷哼了一声:“是你太复杂了吧。再说了,沈书怡想干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卿月,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沈书怡,她现在正误入歧途呢!我跟她毕竟有二十年的交情,难道我能坐视不理吗!还有,你有没有发觉,这段时间只要遇到跟沈书怡有关的事,你总是帮她说话,现在连表哥也是,你们都站在她那一边,都被她蒙蔽了!”

“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们不像你那么幼稚。思仁,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判定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对你好,就是好?对你不好,就是坏?本来昨晚,我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我会去‘沈记’做服装设计总监的,但被你那么一闹,苏先生把书怡带走了,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我们的计划就只能作罢了。”

蒋思仁大惊:“什么?你要去做服装设计总监?你不是学的绘画么?还有,你要是去了‘沈记’,那你们家的茶行怎么办?梁叔叔他能同意你这么做?”

“这就是你跟书怡的区别——她只会鼓励我,而不是质疑我;她只问我想不想,而不是应不应该。从我回国认识书怡以来,她不断给我惊喜,沈书怡绝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她心中的世界,我觉得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懂。我承认,我跟书怡认识的时间确实不长,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认识我三个月便知道我所热爱的是什么,并且尽可能的帮我,可是你呢?”

梁卿月想了想又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所以从今往后我与沈书怡将会共进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我,你明白了吗?”

可蒋思仁好像一直都在状况外,有点胡搅蛮缠道:“可卿月你可能不知道,沈书怡现在为了钱可是完全不择手段的。她为了跟我退婚,诓我父母;为了博取众人同情,甚至骗大家说自己跳江,还失忆了……”

梁卿月面冷如冰:“原来你竟是这么看她的!退婚,不是你提出来的么?你们家当时为了摆脱跟沈家的这庄婚事,也没少费苦心吧。书怡跳江是为了救人,这件事你可以去问你表哥。至于你说她为了钱不择手段,蒋思仁,请问你的眼睛是瞎的吗?”

蒋思仁自动屏蔽了这段话的重点,追问道:“你刚刚说我家为了摆脱沈家是什么意思?我爸妈不可能那样做,他们可是最疼爱沈书怡的了。”

梁卿月怒极反笑:“哦,是么!”

蒋思仁已乱了方寸:“不可能,你说的根本不可能……我爸妈一向都很喜欢书怡的,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不然也不会给我们早早的订了婚。还有,我们家与沈家历来交好,绝不会不念旧情的!”

梁卿月讽刺道:“你真觉得堂堂总务司副司长是因为你跟沈书怡青梅竹马,是因为‘喜欢’沈书怡才挑选她当自己儿媳的吗?蒋少爷,你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

蒋思仁听完之后整个愣在原地。

梁卿月不等蒋思仁回应,又道:“这段时间我会全力以赴,专心设计,所以接下来会很忙,我们应该也没有什么时间见面了,蒋先生这就请回吧。”

梁卿月下了逐客令。

蒋思仁正陷入混乱之中,还没反应过来,梁卿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还有一句话,作为朋友我想跟你说。”梁卿月上前两步,看着蒋思仁认真道,“思仁,错过书怡,真的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蒋思仁垂头丧气地从梁卿月家走了出来,他想了想,打算先去找苏映棠问个明白。

苏映棠搞不清楚自己这位表弟的真正来意,他并不想让蒋思仁知道沈书怡落水之后判若两人的事。为了掩饰沈书怡会游泳这件事,苏映棠只得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就在沈书怡的旁边,但当时事发突然,才会让沈书怡陷入险境。

蒋思仁并未深究,也没有听出什么破绽,只是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回到家后,蒋思仁便一直无精打采,整天闷在家里,哪也不去。蒋太太觉得蹊跷,有意想敲打敲打他——自己的四个儿子之中,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蒋思仁。

蒋思仁从小就随心所欲,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他表面随和,骨子里却倔强得要死。老大蒋思忠,老二蒋思孝留学归国后,都在家里安排的地方任职。随着蒋老爷和蒋太太这些年年事渐高,蒋思仁回国后,他们便有意想让蒋思仁留在上海工作,可蒋思仁对自家安排的工作都毫无兴趣,号称要找自己喜欢的事做。蒋家老四蒋思义如今也在外求学,因此二老对身边这个唯一的儿子便纵容了些,由着他的喜好。尤其是蒋思仁回国时竟然结交了大名鼎鼎的梁家大小姐,蒋家二老想着以梁家的实力,必定不会亏待了未来女婿,安排个一官半职的肯定不在话下,于是对他工作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几个月过去了,蒋思仁工作的事毫无进展,如今看来,感情的事似乎也裹足不前。蒋太太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蒋太太状似不经意地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你约梁小姐过来吃饭啊?”

蒋思仁自暴自弃道:“人家懒得搭理我,我干嘛要自找没趣!”

蒋太太好像嗅到了什么:“你们俩吵架了?”

蒋思仁对蒋太太的话置若罔闻,呆呆地看着手中一页都不曾翻动过的书。

蒋太太坐到蒋思仁的身边,推心置腹道:“妈跟你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是在欲擒故纵……”

蒋思仁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妈,您别胡思乱想了。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您跟父亲,咱们家之前跟沈家那些店铺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跟我说实话?”蒋思仁虽然单纯,但也不傻,他从之前沈书怡的口气和梁卿月那天的对话中,觉察出问题可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蒋太太心想,这件事也确实瞒不了一辈子,再说,思仁这孩子也该长大了,索性把心一横,就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随后叹道:“……这个嘛,也怪我和你爸当时退婚心切,再加上之前那些店铺的收益也确实不错,便没有细算。关键我们不是想着之后要跟梁家结亲吗,这瓜田李下的,肯定还是分清楚得好。只是可惜,当初竟然没有看出来,书怡这孩子原来这么能干,要是早知道的话,你爸不一定会同意你跟她退婚的,可事到如今退也退了……”

蒋思仁嘴巴惊得老大:“妈,你们真的,真的是因为想另攀梁家这个高枝才同意我退婚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书怡,怎么面对沈家的人呐!”

蒋太太恨铁不成钢:“你要面对她做什么,你们现在已经退婚了!思仁啊,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爸这个副司长那么好当吧?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都在虎视眈眈的,巴不得我们有个行差踏错呢!你也不想想你大哥当年,你爸费尽了多少心力,也只让思忠当了个不上不下的参事,后来你大嫂娘家一出手,思忠就做了政务处长。要不然你也可以学你二哥那样,全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东亚银行的副行长啊!思仁啊,无论是为了这个家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我和你爸都不希望你再走弯路。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想怎么挽回卿月的心!”

蒋思仁心直口快道:“问题是我跟她之间,目前还谈不上挽回呢!”

蒋太太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不是跟我和你爸说你和卿月已经私定终身了吗?那妈妈问你,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什么时候订婚呢?”

蒋思仁突然有点不忍,放低了声音道:“妈,其实那是我随口胡诌的,当时那种情况,我要是不那么说,恐怕当晚就要被送进洞房了!”

蒋太太又急又气:“哎哟,你这孩子,这种事怎么能拿来瞎说呢?这要是让你爸知道了,我看你要怎么收场!”蒋太太捂着胸口,坐在一旁直叹气。

蒋思仁口气软了下来:“那您可要帮我瞒着我爸。”

“这要怎么瞒?这瞒得了初一还瞒得过十五吗?思仁,你听我说,就算你跟卿月之前没有什么,但你现在不妨考虑一下。你想,你拿她当挡箭牌,她都没有反对,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你还是有意思的,不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随便去帮别人这种忙呢?梁小姐人又漂亮,家世又好,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妈,我跟卿月只是朋友,当时她答应帮我,是因为她也不赞成封建婚姻。”

蒋太太骂道:“父母之命的你看不上,自由恋爱的你也不喜欢,你到底想怎么样?”

蒋思仁语塞:“我,我不想怎么样……”说完,就要把蒋太太往屋外赶。

蒋太太仍不放弃,边走边道:“思仁你就是个傻孩子,妈妈告诉你,女人都是需要哄的,我跟我置气又有什么用啊……”

蒋思仁却在心里嘀咕:“问题是我能怎么样,这是我随心所欲就能选择得了的吗?沈书怡和梁卿月,这两人现在简直一个鼻孔出气!”

蒋思仁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开始细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沈书怡的变化。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卿月认识了沈书怡之后,说话、脾气就变得跟沈书怡一样了,以前,他觉得自己跟卿月之间无话不谈。但是现在,现在嘛,简直一言难尽。

沈洛伊和梁卿月两人可不像蒋少爷那样有时间悲春伤秋,这段时间她们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梁卿月虽然没有在自己的生日晚宴上宣布要加入“沈记”的决定,但她穿的那条裙子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多人都辗转来向她打听,梁卿月也就顺水推舟,好好地介绍了一番“沈记”的独家定制款式。借此机会,沈洛伊也把梁卿月身穿定制款衣服的样子,印成了大幅海报,挂在了一楼大厅最醒目的位置。

定制款自然价格不菲,但这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衣服完全按照会员本人的身材和喜好来缝制,材质上乘,款式新颖,客人可以选择任何自己喜欢的元素加入其中,最重要的是:定制款的衣服世间只此一件,且只有三楼的贵宾可以独享这份尊荣。单凭这一点,便吸引了不少豪门阔太争相订购、一掷千金。再加上那晚梁卿月的真人示范,确实是达到了“一鸣惊人”的效果。

接到订单后,梁卿月便开始废寝忘食,每天上午都会去永安路的公寓与沈洛伊讨论构思与细节。趁此机会,她也跟父亲摊牌,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梁老爷看梁卿月确实有此天份,再加上“沈记”的名声日益响亮,便同意让她一试。如此一来,父女之间没有大动干戈便顺利地解决了此事,梁卿月也甚感欣慰。

除了负责定制款的设计,梁卿月在沈洛伊的建议下,也开始着手组建“沈记”的设计团队,寻找有能力且志同道合的设计师。正如沈洛伊所说,无论“沈记”还是“设计”,都无法靠单打独斗而长盛不衰,她们需要不断地有新鲜的血液注入其中。

沈洛伊在晚宴上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很多有权有势的夫人、小姐都陆续成为了“沈记”的会员。

另外,电报局的唐局长也给沈洛伊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他的一位本家唐先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沈记”之前有一批滞销的丝绸,他想低价买下。这笔生意在丝绸上虽然没有什么赚头,但却是真真正正解决了沈洛伊的心头大患。沈洛伊非常上心,一边让吴掌柜仔细清点货物;一边反复再三地叮嘱苏映棠,生怕合同有半点疏漏。苏映棠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姿态,变得煞有介事起来。

沈洛伊做事一向喜欢游刃有余,尤其是签约这种关键时刻。沈洛伊安排司机老徐早早的到了永安路,还安排了沈书悦提前去了要签约的饭店,吴掌柜则在仓库待命。

沈洛伊和苏映棠整理一番之后,便要出门。这时归雁却着急忙慌地进来禀告:“小姐,蒋三少爷要见你。”

沈洛伊:“跟他说改天,我现在没空。”

归雁左右为难:“已经说了,小姐,可蒋少爷不依不饶,说今天要是见不到小姐便不走了。”

沈洛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倒是很充裕,便对归雁道:“让他进来吧!”然后,头痛地看了一眼苏映棠,低声埋怨:“这个蒋思仁是只有三岁吗?”说完,便往楼下走去,苏映棠也赶紧跟了下去。

这是蒋思仁第一次到沈洛伊办公的地方,他不住地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飘过:这个地方,跟他所认识的沈书怡,格格不入。

蒋思仁见到刚下楼的沈洛伊便大步迎上前去,讨好道:“书怡,我有话想跟你说。”随即他便看到了紧随其后的苏映棠,“表哥也在这里?”

苏映棠点了点头,看这诡异的氛围便识趣地道:“要我回避一下吗?”

沈洛伊:“不用。”

蒋思仁点头:“好的。”

苏映棠看着两人,装作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沈洛伊挖苦道:“苏先生如果不留下,我怕等会儿我小命不保。蒋先生这次亲自登门,又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然后偏头用眼神示意苏映棠留下。

苏映棠一副吃瓜的表情,巴不得留下。

蒋思仁知道沈洛伊意有所指,便也没有坚持:“书怡,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沈洛伊扶额:“又来道歉?”

蒋思仁每次来跟她道歉都没有什么好事。

蒋思仁喃喃道:“无论如何,那天我都不该冲动,去拉卿月,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倒……”

沈洛伊:“我摔也摔了,你歉也道了,就请回吧。”

蒋思仁讷讷道:“那书怡,你能原谅我吗?”

沈洛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原谅?那我现在扇你几下,说声抱歉,你肯不肯原谅我呢?”

蒋思仁肃然:“书怡,如果打我几下真能让你解气的话——那你打吧!”说完,闭上眼,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

沈洛伊和苏映棠对看了一眼,苏映棠忍不住小声问:“他脑子坏掉了?”

沈洛伊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

苏映棠诧异:“啊?”

沈洛伊解释:“他就没有脑子!”然后,也不管拼命忍住笑的苏映棠,对蒋思仁道:“姑娘我今天手不方便,改天再打吧,先欠着。”沈洛伊倒也不跟他客气,“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了。”

“书怡,你先别走!”蒋思仁喊道。

沈洛伊脚下一滞。

蒋思仁的表情捉摸不定,仿佛是在天人交战,半晌,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道:“书怡,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就是想来跟你问个清楚的。”

沈洛伊无语:“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不可?晚一天知道你会少块肉吗?”

蒋思仁执拗地答:“我会。”

沈洛伊和苏映棠再一次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了。

蒋思仁接着道:“因为这件事,我这几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所以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听到“必须“两个字,沈洛伊一下就火了:“蒋三岁,我可没有义务陪着你疯,耽误了我的事,你负得了责吗!”

“我负责!”蒋思仁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好,你说的,别到时候不认账啊!”沈洛伊也豁出去了,朝前走了一步,接着道:“蒋先生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蒋思仁边组织语言边道:“我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我给你外套,你不要,但别人给你的,你就欣然接受了呢?”

苏映棠脸上一僵,这个“别人”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真是躺着也中枪。

沈洛伊略略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蒋思仁说的是什么事。

蒋思仁不忿:“明明我们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为什么你更亲近他,而不是亲近我呢?”

沈洛伊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把鞋脱下来往蒋思仁头上招呼的冲动:“好吧,那我问你,你那天为什么要给我外套?”

蒋思仁想都没想道:“是因为你穿得太少了……”

沈洛伊转头看向苏映棠:“那苏先生那天为何要借我外套呢?”

苏映棠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答:“自然是因为你穿得太少了啊!”

蒋思仁不解:“这不是一样的吗?”

沈洛伊:“我记得当时你把外套给我时,看了一眼我的裙子,蒋先生一定是觉得我的裙子太短,所以需要你的外套遮一遮吧?”

蒋思仁:“这有什么不对?”

沈洛伊道:“也许在你看来确实没什么不对,甚至天经地义。古往今来,人们都把女人看作是男人的附属品,你觉得跟我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有权利对我的穿着指指点点。别人看了我,就好像是冒犯了你一样,你心里就不痛快了,所以就想让我把自己包裹起来,最好严严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也不是,蒋先生?”沈洛伊不等蒋思仁回答,接着道:“所以,你觉得我穿得少,是因为你在意别人的眼光,说白了,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而苏先生,纯粹是怕我着凉。他在意的,是我本人,你明白了吗?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蒋思仁突然失控地喊道,“明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现在好像谁都比我更了解你、与你更亲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以前见到我时欢欣雀跃,现在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提出退婚的人是我,但现在不甘心的人也是我……我最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在意你,在意别人怎么看你、怎么对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沈洛伊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事出突然,苏映棠也有点不知所措:“思仁,你是不是喝了酒?”

“表哥,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蒋思仁上前一步,逼近沈洛伊,道:“书怡,你还喜欢我吗?”

沈洛伊再次无言以对。她真的很想针对这个“还”字发表三千字的论述,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

蒋思仁追问道:“书怡,回答我,你还喜欢我吗?”

沈洛伊在认真思索,是回答“不喜欢”好一点,还是回答“从来都不喜欢”好一点。

蒋思仁突然指着苏映棠问:“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沈洛伊和苏映棠不约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苏映棠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一副打定了袖手旁观的架势,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洛伊和蒋思仁。

沈洛伊朝苏映棠飘过去一记眼刀,然后低声吩咐身旁的归雁:“你去让老徐先把车子发动好。”

沈洛伊的声音平铺直叙:“我喜不喜欢你,与我喜不喜欢他都是我个人的事,我没必要回答你。再说了,你一个‘名花有主’的人,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

“因为我喜欢你!”蒋思仁脱口而出道,说完,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的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站在门口的归雁和知书也不例外。

苏映棠玩味地看着沈洛伊,脸上依旧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沈洛伊真不知道应该说是喜从天降呢,还是晴天霹雳呢。

说晴天霹雳吧,怕被人说太矫情;说是喜从天降吧,又太违心。

沈洛伊猛然间想起了那首宋词、那张照片,心里百转千回,绕了一大圈,事情似乎还是回到了原点……

命运这东西有点邪性,但她偏就不信这个邪。

沈洛伊口吻坚定:“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坦白说——我不喜欢你,而且将来也不可能会喜欢你。”

蒋思仁不甘心:“为什么呢,你以前不是一直都、都……”

沈洛伊直言:“蒋先生想听真话,那今天咱们就索性把话一次说个明白。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永远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只在乎自己的感受的人,说到底,你只爱你自己。”

蒋思仁难以置信:“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沈洛伊:“还记得几个月前我落水被救回来的时候,你来我家找我商量退婚的事。从头到尾,你有一句关心过我的身体、我的安危之类的话么?关心过我家人的感受吗?你觉得沈书怡性子软,好欺负,所以上来就直抒胸臆,就连道歉都是一股施舍的味道!醒醒吧,蒋少爷,别成天把自己当成琼瑶剧男主了!”

蒋思仁一脸懵:“琼瑶……是谁?”

这时,沈洛伊发现苏映棠在一旁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她偏头看了看时间,心中大呼不好,说了句“你妹!”,然后抓起手提包跟着苏映棠就往外跑。

“可是我妹不叫琼瑶,我妹叫思源啊……”蒋思仁边追边喊道。

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到了饭店,远远就看见沈书悦一脸沮丧地站在门口,看到沈洛伊出现,都快哭了出来:“姐姐,唐局长介绍的那位唐先生已经走了……”

沈洛伊惊讶:“走了,为什么啊?我们只晚到了一刻钟啊。”

沈书悦哭丧道:“唐先生有事要赶往北平,他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留给姐姐……”

“那他为什么要约今天,这不是故意耍我么?”沈洛伊恨恨道。

沈书悦:“我无意中听唐先生手下的人说,唐先生是从武汉顺道过来的,他之前就接到了立即返回北平的命令,因此不能久留吧。”

沈洛伊在心里寻思:“从武汉去北平能‘顺道’来上海?我没有百度,不要骗我。”然后问道:“那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份合同吗,怎么不签呢?”

沈书悦:“唐先生坚持要见到姐姐才肯签字。”

沈洛伊:“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

沈书悦:“没有。”

沈洛伊:“我去!”

沈书悦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要去哪里?”

沈洛伊摆摆手:“没有,你让我静静。”

苏映棠离她三尺都能感觉得到沈洛伊此刻可能随时会原地爆炸。

沈书悦欲说还休,想想还是把沈洛伊拉到了一旁,小声道:“姐姐,你可知道这位唐先生是谁?”

沈洛伊:“我人都没见到怎么会知道呢!”

沈书悦:“他就是那位唐佑泽唐少爷。”

沈洛伊内心毫无波澜:“哪个唐少爷?”

沈书悦:“……”

沈洛伊念头一转,这才反应过来:“啊!是他?”

那这个“顺道”就有合理解释了。

沈书悦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猜唐先生一定是为了姐姐才专门跑这一趟的。”

坐在车里,沈洛伊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有气无力,抱怨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坏事都赶着来报道!”

前面的司机老徐实诚地答:“今天是五月二十号,少东家。黄历上写,今日诸事不宜。”

沈洛伊心道,我谢谢您嘞。

看到身旁同样无精打采的沈书悦,沈洛伊宽慰道:“其实这次没有签约成功,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但为什么是“歪打正着”呢,沈洛伊却没有明说。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沈洛伊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主儿。

第二天,蒋思仁还在家中吃早饭,就收到了一张百万大洋的欠条,落款是沈书怡。

不出沈洛伊所料,不到三刻,蒋思仁就上门说理来了:“沈书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欠你这么多钱了?讹钱也不是这么个讹法吧?”

沈洛伊好整以暇道:“是你说出了事你负责的,怎么,才不到一天就反悔了?”

“我、我……”蒋思仁记起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沈洛伊并不打算放过他:“我可是有人证的,苏先生是我们‘沈记’的正式签约律师,当时他也在场。哦,对了,还有另外两个人证。怎么,蒋少爷是打算赖账呢,还是打算直接跟我对簿公堂?”

蒋思仁虽然觉得沈书怡这样做匪夷所思,却也无从辩驳,一张脸气得通红。

沈洛伊突然疾言厉色道:“蒋思仁,我其实就是想提醒你,逞英雄是要有底气的、是要付出代价的——昨天就因为你那莫名其妙的捣乱,耽误了我上百万的订单,你说,这个责任你要怎么负,你拿什么来负?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去负责别人的人生?!”

蒋思仁痛心疾首:“你是在怪我没有工作,没有钱吗?你真的就这么在乎钱?”

沈洛伊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蒋思仁,我拜托你成熟一点!我现在做的事,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沈家全家都指望着我,还有‘沈记’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也都指望着我,难道你要我置这些人于不顾吗?”

“可你以前没有工作时,大家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吗?”

沈洛伊反问:“那你喜欢以前的我么?以前的我不是才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就被你告知,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蒋思仁似有所悟:“所以你是想报复我?!”

沈洛伊:“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我没你那么闲!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沈书怡了,我现在眼里只有钱,而且,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所以,如果以后蒋先生是来跟我谈生意的,我会好酒好茶的招待;如果是来谈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就不要怪我公事公办了!”

蒋思仁难得没有反驳,像是明白了沈洛伊的话,他走到门口,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口气道:“书怡,我明白了,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我会努力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也一定会成为你的依靠,你等着看吧!”

沈洛伊本来放下的心,听到这最后一句,又悬了起来。她拿杯子的手抖了抖,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一下就窜到了头顶,冻得她瑟瑟发抖。

而此时,电话响了起来,正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唐佑泽。他在电话里表示,可以再给沈洛伊一次机会,约她一个月之后见面。

沈洛伊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地婉拒了。她很清楚两件事:一是这位唐先生可不是来跟她做生意的,说白了,不过是想卖她个人情,好让她心存感激。二是,如果唐佑泽真的喜欢以前的沈书怡的话,那就绝对不会喜欢现在的沈洛伊。好在这位唐先生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后来更是忙着南征北战,也再没有出现在沈洛伊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