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中背叛
银月如钩。
大雨滂沱。
泥泞的土壤被雨水翻动,散发出了埋骨在这片矿洞里的血腥。
这里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如刀般的风穿过岩石之间的缝隙,吹入洞穴,晚秋的寒意悄然而至,将矿奴折磨得生不如死。
矿奴们痛苦的祈求和哀嚎,被大雨淹没。
值守的弟子躲在棚屋之中闲聊话本,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早已掠过。
陈靖川遁入夜色。
他藏在雨水之中,冷得发抖,唇冻的发紫。
武道淬体炼骨,但八品还没有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陈靖川一步步地靠向山下,转过狭窄的甬道,上坡便是歇息之所。
平日里没什么弟子值守,可今日却多了一行将士。
身着漆黑鱼鳞瘦甲,各个精壮神勇,正是白天所见的金陵卫。
夜已深,雨越来越大。
金陵卫却没有退去,仍旧在门外伫立。
陈靖川绕了足足一大圈,才来到了偏院后墙。
杂院弟子们都是在外面搭棚入睡,这里是矿监的住所。
他越过高墙,借着雨声落地,躲在仍旧亮着光的窗户檐下,侧耳倾听。
“鲁副使,此药乃是我宗不传秘药,治疗内外伤势均有奇效,你放心就是。”
说话的正是早晨那位姓龙的矿监,此时她青眸淡雅,没了白天的那股傲气,更显落落大方:“外伤筋骨还需调养,内伤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多谢龙曦姑娘。”
透过纸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身着金陵卫官员服制的中年人躬身作礼:“此等大功,卑职回营定然会和督主禀报。”
“鲁副使,若无其他的事,我就走了。”
龙曦起身,作礼拜别。
“龙姑娘。”
鲁副使伸出手,报以歉笑:“此事事关重大,此人乃是大周在南景的朋友,算是半个大周人士,如今身兼要闻,足可以影响此次战事,可否……能让他早些苏醒?”
龙曦眼波流动,思索了片刻:“既然兹事体大,我手中还有一瓶奇珍,不过此药会过度消耗体内精血,服用之后转醒时间不会太长,之后或会损伤筋骨,留下病根。”
“无妨。”
鲁副使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他醒来就好。”
龙曦走到床榻旁,欠身坐下:“扶他起来。”
鲁副使亲自扶起了床榻上的病患,也就在这时,陈靖川确定了一切。
就是方越。
皇城司密文处副办,掌握整个大景密文处的二号人物。
他带出来的,定然是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甚至很可能是……
长安布防图!
有了这张图,任凭长安如何戒备,方圆百里都可以轻松逾越。
难不成大景真的要到死守长安的地步?
陈靖川管不得这些了,长安布防图也好,安插在周国的密探名单也罢。
他得保证自己能活下去,一旦背负起罪名,他就是通缉要犯,到时候根本没有活路。
陈靖川不在意国仇家恨,也不在意天下苍生,他只在意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弯下腰,陈靖川拾起地上的石头。
以他的力道,完全可以杀了方越立刻就走,借着月色藏匿在山野之中,就算是金陵卫即刻搜山,也不会轻易找到他。
还有盘旋的余地。
可就在即将丢出石子的那一瞬间,陈靖川整个人立刻贴在了墙壁上。
武道八品的洞察力,早已超越常人,即便是雨水庞杂,脚步纷乱,他却仍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焰直逼此处。
武者?
陈靖川没能出手,只得继续藏匿。
清香顿时散开,龙曦从精致的琉璃瓶中取出了一枚药丸,灵气一送,入其口中。
紧接着,便是几声粗略的咳嗽。
“醒了!”
鲁副使连忙搀扶起方越,连声道:“兄弟,兄弟,你看看我,你醒了么?”
方越面色苍白,眼神迷离,但听到鲁副使的话,连忙转过头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老鲁?”
“是我,是我!”
鲁副使的眼睛都已直了。
“快去……”
方越连连喘着粗气:“快去禀报,南景皇城司……在东周的密探,是户部给事,胡治江!”
陈靖川脑仁都要炸开了。
可他仍然无法出手,那股强大的力量,已到了院外,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他纵使一击必杀,那人绝对会发现他。
在此处交手,陈靖川胜算微乎其微。
鲁副使大喜过望,连忙道:“还有吗?”
“我已将……长安一百三十七里布防图熟记于心,给我纸笔……我……我来画!”
众人围在书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在方越的笔下。
陈靖川一只手压着自己强烈起伏的胸口,他听到了那句足以判方越死刑的话。
方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执笔入墨:“鲁副使切记,此图乃是一个名为陈靖川的皇城司密文使带出来的,他是通敌叛国的奸细!”
鲁副使应声:“他何时潜入?”
方越一字一句交代:“四年前入皇城司,无父母表亲,无兄弟姐妹,无娶妻,我专门为你挑选了一个履历简单之人,这条野狗只要一死,万事皆安。”
“此人现在就在矿洞之中?”
鲁副使询问道。
“当日劫杀,本就该将此人尸首带回,可没想到这条野狗命硬,甚至劫走了左丞和贵国王爷的信。”
方越已画出城池,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接着运笔如飞:“好在他无处躲藏,在我追寻之下,发现他被你们抓到了此处做矿奴。”
陈靖川的眸子起了雾,杀意一寸寸从心口涌出。
天畔新月升起,黑云蔽日。
院墙被密密麻麻的脚步围起,房间里的人还未曾察觉。
陈靖川知道大事将近,暗不做声,等待着局势的发展。
他必须要一击必杀的把握。
同时也要有逃出去的把握。
房屋里的寂静,在这个时候被打破。
嘹亮的喊声划破夜空,脚步声已到了院外。
“哈哈哈,鲁直!哥哥来了!”
东周金陵卫副使鲁直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直直望向门外,右手猛地按在了方越手掌,将只画了不足三分之一的地图随手一揉,放入怀中。
“是齐国的人?”方越瞳孔微收,立刻反应了过来:“不可暴露我!”
“是!”
鲁直回过头,看到了神色紧绷的方越和龙曦,立刻低声道:“龙姑娘,可有办法能够让方兄暂时不要陷入昏迷?我需要他画完。”
“我……”
龙曦面露为难之色,轻咬红唇:“鲁副使,我修为不足,只有桥接灵气之法,贯通方大人炁海与我共用,但此法乃是我宗秘法,施展之后,虽可以勉强撑三个时辰,但我这段时间便是个废人……你得护住我,否则……”
“放心,龙姑娘,有我鲁直在,可保你无忧。”
龙曦听闻鲁直诺言,再无二话,当即翻越床榻上,放下帷帐,单手一拍方越肩头,顿时面色发白,青眉微蹙,合上双目。
她不知道,床榻旁的窗沿下,还藏着一个人。
鲁直手握长刀,转身时,门外人已走了进来。
那人顶着一颗秃头,大马金刀坐在了椅子上,旁若无人举起茶水一饮而尽,大笑着将一把斩马长刀“当”地一声放在桌上,大笑道:“见了哥哥也不问好么?”
鲁直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鲁烈……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