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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我的父,我的梦
灵童无奈地推门出去,他捡起地上的斗笠,这回他牢牢地将斗笠按在头顶,挤得头都疼了。
他走出院子,左右张望,却仍旧不见浪滔滔的身影。
院落里传来江父的声音
“江雨烟,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给你两条路,要么和我学武,要么嫁人相夫教子。”
“学不了。我练了这么多年都没入境,我不是那块材料。”
“那就嫁人。”
“呵。”江雨烟自嘲地笑了一声,“去年我差点就嫁了,那次我知道我为什么嫁人。可现在我不知道。我不想做不明不白的事情。”
“我日日念经焚香,心中只有佛法,还望父亲成全。”
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江雨烟,你要去哪?”
“出去清净清净,你也冷静冷静吧。”
灵童趴在院墙之上,关切地看着里面的情形,只见江雨烟捂着脸走出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只大河狸正趴在自家的院墙上,错愕让眉头舒展开来,而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没走啊?”
灵童尴尬地挠了挠斗笠:“友人还没回来。”
江雨烟走出院子,他们坐在墙角边,一大一小,一青一素。
沉默片刻,灵童缓缓开口:“你爹他脾气确实不好。”
“他以前不这样,我娘死后才开始的。我原本以为除了魇虫,让他清醒过来,一切就能变好,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为什么不让你去做尼姑啊?”
“尼姑入了空门,就告别了俗世,不嫁人,不生子。天下所有的父母应该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出家吧。”
“在我爹眼里,人只有两种生活。要么和他一样习武、修行。要么和我娘一样,相夫教子。“
“除此之外的生活都是离经叛道。”
灵童盯着江雨烟,她落寞地望着天空,眼神迷离而惆怅,这种眼神他见过,在水面的倒影里。
“我懂你。”
江雨烟转过头来,错愕地看着那道黑色的面纱。
“你懂我?”
“我懂你。我爹一样。我好像也在和你经历一样的事情。“
“我爹也很顽固,他就算成了精也还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他的生活只有三件事,睡觉、砍树、筑巢。”
“在他看来,我也应该过那样的生活,睡觉、砍树、筑巢。从生到死。”
“可你现在没有在做这些事。”
灵童点了点头:“那是因为我很幸运,遇上了赏识我的……人,是他的出现让我变得勇敢,让我获得了那个挣脱父母的机遇,让我拾起了勇气。”
“父母总是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束缚我们,总是认为自己过往的经验是正确的。”
“不论我们的天资如何,他们都视而不见,渴望用他们经验,指导我们过上四平八稳的一生。”
“或许他们也没错,他们只是不想我们陷入未知的危险里,可是我不甘心过河狸的一生。”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和你爹一样,也总做同一个梦。”
“我梦见我是一个侠客,我有一把绝世宝剑,我行走天下,斩妖除魔,铲除奸佞。”
“我会法术,能上天,能入地,能呼风,能唤雨。”
灵童越说越激动,甚至举着剑站了起来。
“在梦里我无所不能。可是……”
灵童的语气忽然泄了气一般,声音变得低落,重新瘫坐到地上。
“可是当我醒来,我就是阴暗巢穴里的一只小河狸,浑身湿漉漉的,和父母兄弟姐们挤在一个小洞穴里。”
“每天还要和我娘学游泳。”
他自嘲地笑了笑。
“摆脱父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那种发自内心的依赖比任何锁链都要牢固。”
“可等我跨过之后才发现,只需要一个念头,有时候就需要一时冲动的勇气,就能冲破那道羁绊。回过身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雨烟低着头思索着灵童的话,过了一阵后,她开口问道:“你和你爹关系还好吗?”
灵童苦笑了一声:“很差。他一见到我就骂,甚至不让我进家门。”
“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或许我很自私。可是如果我不自私,我就要一辈子做他的小河狸。”
“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我有一个梦,我要把它变成现实。不过河狸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我不是我爹那没有名字的小河狸,我叫阿灵童,我有个梦没做完。”
灵童目光坚定地看着江雨烟,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如同金色的太阳,那是他坚不可摧的决心。
江雨烟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红的脸,仍旧隐隐作痛,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自私些吗?”
“自作自受,自修自得。”
她自嘲地苦笑一声。
“其实我不怨我爹,苦守三年,是我自己选的。我虽说不指望他感激,可他这么对我,我还是有些难过。”
“但我明白,我娘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这株桃树就是我娘生前种下的,他还没入梦魇之前,日日在这棵树下发呆。”
“我想是在缅怀吧。正因为我爹如此看重,刚才师兄才会那么小心。”
“经历了如此的打击,我爹性情变得古怪,脾气越来越大,我能理解。”
“他不想我修禅,是怕我真的悟道,断了七情六欲,不认他这个爹了。毕竟我们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修禅的事我早就想清楚了,他拦不住我。我一定会去的,我也不想只做他的小女儿。去练我学不会的武,或是嫁我不爱的人。”
“我明白一些了,多谢你解惑。我从没想过有谁能与我感同身受。”
灵童冲她笑了笑:“我也没想过人族的生活是这样,也会有人和我有一样的烦恼。”
江雨烟也笑着点了点头。
灵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想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使风的修行人?”
江雨烟思考了一番说:“镇子那头的老道士倒是会御风。你为什么问这个?”
“刚才掀起我斗笠的那阵风很古怪,我的斗笠明明戴得很紧,需要很强劲的风才能吹掉。”
“可桌上的桃花却纹丝不动,好像那风就对着我吹似的。”
江雨烟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刚刚吹走我手帕的那阵风,也很古怪,它吹到院墙外就停下来,好像就是要让我们遇见似的。莫不是那老道士在捣鬼?”
“可是为什么呢?”
“他和我爹有仇,但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或许是他不好意思自己动手,于是想借你的手,在我们家大闹一场。”
“好像只能如此了。”灵童托着腮,抚摸起脸上的毛发,心里思索不停。
江雨烟看向远处的巷子尽头,看见一个和灵童相同打扮,裹得严严实实的彪形大汉从溪那边走来。
她站起身说:“你的朋友来了。那我先回去了,省的你们难堪。”
灵童点了点头,目送对方青色的衣摆消失在门扉中。
浪滔滔匆匆赶来,灵童疑惑地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镇上人太多,路旁都能看到溪里,我拐过好几道湾,才找到没人的地方。刚才那姑娘是谁?我不是让你别惹事吗?”
“没什么。我们赶紧赶路吧。”
两怪匆匆上路,很快就出了缙仙镇。
他们翻上一座山,此时天色已黑,浪滔滔站在山头,指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低矮青山。
“那就是黄龙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