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裂痕（沈线）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沈清梨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藏着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质感让她稍稍定了心神。
“小姐，苏家公子已经到了前厅。“
丫鬟绿竹在门外轻声禀报。
沈清梨深吸一口气，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带着一丝决绝。
“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袭艳丽的红裙，裙摆绣着大朵的牡丹，发髻高挽，金钗摇曳。
这副打扮美则美矣，却与她平日里素雅的风格大相径庭——她就是要让苏逢琛看到自己最张扬跋扈的一面。
前厅里，苏逢琛正襟危坐，一身墨蓝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
见沈清梨进来，他起身行礼，眉目间是世家公子特有的矜贵与疏离。
“沈小姐。“
沈清梨故意没回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裙摆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
“苏公子今日来得倒是准时。“她端起茶盏，故意用杯盖刮出刺耳的声响。
苏逢琛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
“沈小姐相邀，不敢怠慢。“
“哦？“沈清梨挑眉，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那若是我不邀，苏公子是不是就准备一辈子不见未婚妻了？“
厅内侍立的丫鬟们纷纷低头，气氛一时凝滞。
苏逢琛面色不变，只是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
“沈小姐言重了。近日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军务？“沈清梨冷笑一声，突然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染湿了绣着金线的桌布。
“苏公子莫不是忘了，我父亲当年也是统领三军的将军，可惜——“她故意拖长音调，“死得不明不白。“
苏逢琛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佩剑随着动作晃动，剑鞘上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沈小姐，慎言。“
沈清梨也站了起来，步步逼近。“怎么，苏公子心虚了？“她伸手戳向苏逢琛的胸口，“你们苏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是不是早就忘了那些为朝廷战死的将士？“
她这一戳用了力，苏逢琛后退半步，佩剑随着动作完全暴露在沈清梨视线中。
剑鞘靠近剑柄处，两个小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破军“。
沈清梨的呼吸一滞，耳边仿佛响起了五年前那个雨夜，父亲临终前嘶哑的声音：“暗号...破军...有内鬼...“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继续自己的表演。
“苏逢琛，我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门亲事，我沈清梨不认！“
她猛地扯下腰间玉佩——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狠狠摔在地上。玉佩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苏逢琛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沈清梨，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沈清梨抬高下巴，眼中故意流露出轻蔑，“我沈清梨宁可终身不嫁，也不要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书呆子！“
这句话终于触怒了苏逢琛。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沈清梨咽喉。“你——“
沈清梨不退反进，脖颈几乎贴上冰冷的剑锋。
“怎么，苏公子要杀未婚妻？“她冷笑，“动手啊，让全京城看看苏家是怎么对待忠烈之后的！“
苏逢琛的手微微发抖，最终狠狠收剑入鞘。
“疯子！“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僵硬。
直到苏逢琛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沈清梨才腿一软，扶住桌子稳住身形。
绿竹连忙上前搀扶：“小姐...“
“我没事。“沈清梨摆摆手，脑中全是那把剑上的“破军“二字。
这绝非巧合——五年前沈家军奉命出征，临行前父亲收到密报更改了行军路线，而那密报的暗号正是“破军“。
结果沈家军全军覆没，父亲拼死将她送出重围，自己却...
“绿竹，备马车。“沈清梨突然说道，“我要去苏府。“
“小姐？这...“绿竹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现在。“沈清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今晚子时。“
夜幕降临，沈清梨换上一身夜行衣，将长发高高束起。
她对着铜镜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腰间匕首、袖中暗器、还有父亲留给她的那块刻着“沈“字的令牌。
这是她唯一的线索，也是她活下来的理由。
苏府的围墙比想象中要高，但难不倒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的沈清梨。
她轻盈地翻过墙头，落在内院的一棵老槐树上。
借着月光，她辨认出方向——苏逢琛的院子应该在西侧。
就在她准备行动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沈清梨屏住呼吸，看到月光下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缓缓走向花园中的凉亭。
那人披着厚重的狐裘，走路时脚步虚浮，时不时停下来喘息。
苏漾——苏家的大公子，苏逢琛的兄长。
传闻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几乎不在人前露面。
沈清梨只在儿时的宴会上见过他一次，记忆中是个苍白如纸的少年。
好奇心驱使下，沈清梨悄悄跟了上去。
苏漾在凉亭中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
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与苏逢琛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病态的俊美。
沈清梨正犹豫是否要离开，却见苏漾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她藏身的树丛。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苏漾的声音低沉悦耳，完全不像久病之人。
沈清梨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她正考虑是逃是战，却听苏漾又道：“沈小姐深夜造访，可是为了'破军'二字？“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沈清梨头顶。
她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从树上一跃而下，刀尖直指苏漾咽喉。“你知道什么？“
苏漾不躲不闪，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沈清梨。“
他直视她的眼睛，“比如，你根本不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
沈清梨的手抖了一下，刀尖在苏漾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你胡说！“
“十八年前，沈将军从北疆带回一个女婴，对外宣称是妾室所生。“
苏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那个女婴就是你。“
沈清梨脑中一片混乱。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早逝，父亲从未提及，府中老人也讳莫如深。但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证明给我看。“她咬牙道。
苏漾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与沈清梨摔碎的那块形制相似，却更加古朴。
“认得这个吗？“
沈清梨瞳孔骤缩——这玉佩上的纹路与她令牌背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苏漾突然伸手，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扣住沈清梨持刀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病人。
“我是知道真相的人。“他贴近沈清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也是能帮你报仇的人。“
沈清梨挣脱不开，震惊地发现这个所谓的“病秧子“武功竟在她之上。“为什么帮我？“
苏漾松开手，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虚弱模样。“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远处传来脚步声，苏漾神色一变。“有人来了，快走。“他迅速塞给沈清梨一张纸条，“明晚子时，城西破庙。“
沈清梨来不及多问，转身隐入黑暗。
翻出围墙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苏漾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凉亭中，正剧烈咳嗽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手中的纸条和玉佩都是真实的，而那个看似病弱的苏家大公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沈清梨握紧玉佩，父亲临终的嘱托在耳边回响：“清梨...找出内鬼...为沈家军...报仇...“
她深吸一口气，消失在夜色中。
明晚的子时之约，她一定会去。
无论苏漾是敌是友，这都是她五年来离真相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