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叫陈隆固 固执的固

这一番前后转变，直接看呆了其他三个人。他们一边跟上，一边偷眼看着陆允川，都在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懂行了。

戴裕迟最先按捺不住，他拉着陆学远一起凑到陆允川身边，小声问：

“老陆，你怎么回事，没听说你还当过菇民啊？那个西源殿又是啥？”

陆允川嘿嘿一笑，看着双喜叔又要带着几个人爬坡上山，一时半会还到不了，他干脆就给戴裕迟他们小声解释：

“西洋殿，又叫松源殿，就是隆全、清源、静宁三个县的菇民们为了纪念香菇鼻祖吴三公建的一座祠，据说宋朝时就有了，你们把它理解成老一辈菇民心里的圣地就行了。

那位双喜叔，他还练着菇棒，看着就像个老菇民。老菇民最看重这些传统啊规矩啊一类的，在西洋殿里烧过香，那就是半个自己人，江湖路遇，菇民本家也都会互相照拂。”

听见陆允川的解释，两个人都恍然大悟的点头。但戴裕迟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啊，老陆，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没出过河山县吗，你什么时候烧的香？”

“你小点儿声！”

陆允川赶紧拍了戴裕迟一下，他当然不能说这些都是前世采访时，漂亮的村官小姐姐给自己科普的，于是只能低声糊弄了一句：

“让你们多看书你们还不乐意，书里什么都有！”

看着戴裕迟点着头，一副学到了的表情，陆允川又赶紧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你别想着拿着这个出去显摆啊，这套老传统也只有一些老菇民才认，但这种老菇民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如今大部分人都不在意这些旧规矩，而且西洋殿你们也没去过，到时候露馅了小心被打。”

听见陆允川这么说，戴裕迟才熄了心思。

这次的路途比较近，不过二十来分钟。

双喜叔领着几个人翻过了几个小坡，嘴里还不住和陆允川闲聊着。

陆允川发觉，这位双喜叔的内里可不似他的外表看起来这么粗豪。

一路上，他看似大大咧咧的闲聊，其实话里话外都在不经意的打探几个人的底细。

看来所谓的菇农老传统最多就是一块敲门砖罢了，在这些走南闯北的老菇农那里，该有的防备心可一点都不少。

还好前世他是做编导的，三教九流、各界大佬也接触过不少。

陆允川当下也不动声色，直接装着傻，笑呵呵的跟双喜叔互相套话。

在他的嘴里，就是偶然听到了陈隆固的大名，正好自己想办个菇厂，所以才千里迢迢赶过来请教。

毕竟现在民间会种菇的大师，基本都被清源、谷田等地的官方机构收罗了，像陈隆固这种“在野”的专家一时还真的不好找。

陈隆固在清源还算是小有名气的，不过这个名气不算太好而已。

有外地人想找专家，撞到这里也算是正常，双喜叔倒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但陆允川就有些奇怪了，刚刚他已经试探性的漏了一些信息，表明自己这次就是来挖墙脚的，没想到双喜叔居然没有多大反应。

本地菇农这么不护食的吗？

好奇之下，他又多聊了两句，才知道双喜叔原来也不是清源本地的菇农。

他们家就是那种最古早的逐林而居的老菇农，他从小就跟着爹娘妹妹在东南几个省跑来跑去的种菇，以各地菇寮为家。

后来国家开始搞集体公社，香菇也不让种了，他爹妈就带着他们兄妹自己跑深山里种菇，直到他父母因为肺病双双去世，他才带着妹妹出山流浪。

然后就是在流浪到大后屋时，遇见了还是代课老师的陈隆固，因为陈隆固心善，帮了这兄妹俩一些忙，他们也就渐渐熟识。

再接下来的故事就非常经典了，陈隆固因为这兄妹俩渐渐迷上了种菇，他与双喜叔的妹妹日常相处之时，耳鬓厮磨，渐渐也生出了感情。

一来二去，双方就结成了亲家。兄妹俩也不再流浪，直接跟着陈隆固在大后屋的山里开始种菇。

放到文学作品里，双喜叔他们的故事都够撑起一部年代文了啊。

不过奇怪的是，后世陆允川在采访陈隆固时，却没有见到过双喜叔和他妹妹的身影，难道他们就是陈隆固一直讳莫如深的“往日变故”吗？

但这些事情毕竟还没发生，陆允川也不再纠结这些，而是继续跟着双喜叔埋头爬山。

走着走着，几个人拐进了一片小山谷内，他们的身边渐渐出现了几亩梯田，这些菇农居然在山里开了几块地，种上了粮食蔬菜。

加上远处若隐若现的菇寮，居然有了些桃花源的味道。

如果这时候有个武陵渔夫迷路到了这里，估计真的会怀疑自己到了一片桃花源吧。

梯田里还有两个菇农在劳作，他们看见双喜叔带着几个陌生人走过来，都有些好奇，操着一口拗口的话就开口招呼起来。

这种方言很是怪异，明明讲的像是清源本地的土话，但语义词汇却怪异陌生，让人听不明白。

陆允川注意了一下，在双喜叔和那两个菇农说话时，连王小发这个本地土著都是一脸茫然，听不太明白。

双喜叔和那两个菇农聊了两句，他们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冲着几个人笑了一下，就继续低头干活。

陆允川则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双喜叔，你们说的这是...菇寮白？”

双喜叔回头看了陆允川一眼，笑容变得更加真挚了：

“到底是本家人啊，菇寮白都知道！”

陆允川搜索着前世和村官小姐姐交流时的记忆，艰难的从记忆里找出了几句记得的菇寮白，似是而非的模仿了两句，倒是让双喜叔哈哈大笑。

对陆允川的态度又变得亲热了一些。

王小发也是知道菇寮白的，但他也不会说。看见戴裕迟两人满脸的好奇，他也尽起了向导的职责，给两个人小声的科普了一下菇寮白的知识。

菇寮白其实并不是地方方言的分支，而是独属于菇民的，类似帮会性质的菇业行话，就像是旧社会江湖人跑江湖所说的“春典”。

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黑话就类似这个性质。

王小发说了这些，就闭口不言，好像对于菇寮白也知之甚少。

陆允川在前边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也在心里复习着菇寮白的知识。

王小发没说到的还有很多。

比如菇寮白是菇民们为了避免香菇技术外传，才在清源本地方言的基础上发明的一种菇山语言，其语汇、语法本身和清源地方方言基本没有区别。

它的主要差别是词义的改变，使之与清源地方方言出现很大分歧，致使清源本土人也难以听懂。

更有意思的是，清源、隆全、静宁三县毗邻，他们的地方语言差异明显，但三县菇民们所用的菇寮白却完全一致。

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新的群体语言了。

一路边走边聊，双喜叔带着四个人走进了一片棚户区。

他一路走到最里边，指着眼前脏乱差的窝棚说：

“到家了，陈老师就在里边。”

说完，似乎是因为陆允川比较对他的脾气，他还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小子，你记好了，陈老师脾气可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