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染酒族
漆黑如墨的夜幕笼罩大地，洛花雕一袭大红锦衣，此时看去颇为刺目。
他匍匐于地，手中捧着那片轻薄如烟的魅影，眼神空洞，嘴唇微启，却是半句难发。
洛花雕心中浮现这些时日与寂愫朝夕相伴的温存亲昵，曾几何时，她娇笑盈盈，依偎于他怀中，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方才寂愫身着红纱，二人十指相扣的情景，然而如今怀中那温香软玉般的身躯，竟在顷刻之间化作无形，眼见之处依旧是她的影子，却已成虚无，再不可触碰。
他无法相信，片刻前还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她，竟如此迅速地离他而去，仿若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愫儿，你不是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的吗……”
周围死寂无声，众人皆呆立原地，未有一人敢上前相劝，亦不知言何。
洛花雕与寂愫情缘多舛，数经风波，今日方得终成眷属，不料新婚之夜，竟遭此灭顶之灾，实在教人心碎不已。
半晌，洛生姜最先回神，脚步僵硬地上前，欲扶起瘫倒在地的洛花雕，然对方却恍若未闻，仍旧无神地盯着手中那片魅影，仿佛世间已再无其他。
鸢惑御驶景泰珐琅远去许久，洛青稞等人才从那窒息的威压中脱身，调息片刻，望着眼前这令人心酸的一幕，几番欲言相劝，终是不知从何说起。
洛氏全族子女环绕席间，皆如木雕泥塑，眼中满是惊愕与哀伤。
谁曾想，平日里那威严不可侵犯的族长，竟落得如此狼狈，众人心中震撼，皆沉浸于方才发生的一切，久久难以自拔。
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哽咽低喊：
“师父！”
众人闻声大惊，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洛杞枝跪地而泣，怀中紧抱着大口吐血的陆霄云，后者脸色惨白，鲜血自口中汩汩涌出。
洛生姜连忙上前，施展酒医之法为其疗伤，然无论如何施救，那鲜血仍是止不住，陆霄云气息愈加微弱，似是体内的血液即将全部流尽。
幸川酒阵，乃是陆霄云毕生心血凝聚而成，布下此阵之时，他更是将自己命数全然倾注其上，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方才景泰珐琅一击穿阵，酒阵破碎之时，便是陆霄云命数终尽之刻。
纵使洛生姜倾力施救，也无力回天，洛枸杞望着大姐洛生姜那无助的眼神，已然明了结局。
他默默上前，与长子洛杞枝一同守于陆霄云身旁，轻轻将这位洛氏酒族的恩公、亦是他数十年挚友的身躯揽入怀中。
此刻，洛枸杞面上不再见往日失亲时的痛苦与悲愤，反倒挤出一抹温和释然的笑容，低声道：
“霄云兄，来世再见，我们再当把酒言欢！”
陆霄云那双手紧紧握住父子二人，他苍白如纸的面庞上，竟又泛起一抹生前鹤发童颜中的红晕，他含笑道：
“枸杞老弟，临走前还想再讨杯你们洛家的美酒来喝。”
洛杞枝听言，早已泣不成声，颤抖着从席间取过一杯喜酒，递至陆霄云手中，哽咽道：
“师父，莫要离去……”
陆霄云望着爱徒，露出一丝慈祥笑意，抚着他如墨般的长发，柔声道：
“枝儿啊，那些与你共游山水、布阵嬉戏的日子，是为师此生最欢快的时光哪。”
言毕，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神色，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
洛杞枝悲痛欲绝，伏在师父尚存温热的身躯上，哭得昏厥过去……
席间洛家两人接连殒命，然而四周无一丝哀嚎之声，天地肃穆，悲痛如大雨倾盆，瞬间将洛氏酒族浸透。
洛枸杞抱着陆霄云的遗体，缓缓向家中祠堂行去，陆霄云虽无洛家血脉，但他于洛家早已被视为祖辈一般的存在。
洛青稞望着匍匐在地、仿若失魂的洛花雕，心知他短时间内无法从寂愫离世的打击中走出，甚至仍拒绝接受眼前的一切。
看着洛枸杞远去的背影，洛青稞心中明了，当下家族之事唯有由他来主理。
他强自压下心中哀伤，沉声对席中七姓酒奴家主说道：
“今日我洛氏酒族突遭变故，族母与客卿皆殒，来日此血债必将清算！”
“现下家族危难之际，望诸位家主各自守位，安抚治下子民，确保家中事务如常运转。”
随之语气陡然一厉：
“若有人趁我洛家衰困之时起异心，落井下石，我定让其生不如死！”
众家主闻言，皆心惊胆颤，俯首伏地应道：
“谨遵主家号令，不敢有违。”
随后匆匆退席，纵马回各自领地，稳固局势。
遣散众家主后，洛青稞转向身旁的客卿李慕，郑重道：
“幸川酒阵已破，家中无大阵相护，唯有请李客卿领洛氏酒军前往四脉要隘，重兵把守，以防外敌趁乱而入。”
李慕拭去悲泪，拱手说道：
“五爷放心，李慕定当率酒军死守洛氏酒族疆土，护佑子民安危！”
话罢，旋即纵马奔向玄罡山脉演武台而去。
最后洛青稞看向洛虫草，温声道：
“小草，二嫂仙殒，二哥悲恸难出，陆恩公也西去，四哥需为其备丧，如今家中大难，唯有我二人全力操劳，方能梳理家事。”
洛虫草擦去泪水，咬牙道：
“五哥只管吩咐，只要我们几兄弟尚在，洛氏酒族便永不可能倒下。”
洛青稞点头道：
“我家幅员广阔，统领四脉，光靠酒军守护外阵不够，还需你放出酒兽，四散山野，昼夜巡逻，若有敌情，既能预警，亦可阻敌。”
洛虫草沉声应了句“是”，便即从腰间抽出玉箫即刻调遣酒兽。
正在洛青稞准备回身继续安排家中事宜之时，却见身后年仅七岁的长子徐井朝满脸泪痕。
虽是悲痛满溢，却硬是紧咬牙关，晰澈的眉宇间透着与他相似的坚韧。
他颤抖着将一封玉简塞入洛青稞手中，声音因压抑而沙哑，艰难吐出几个字来：
“千万别给母亲和姨娘看……”
洛青稞接过那片茶叶形状的玉简，展目一看，立刻认出是风扬的字迹，玉简上仅书十字：
“魁首元婴未成，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