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康熙十七年 皇后崩
康熙十七年，春。
一个多月以来，丽姝的病，日渐沉重，已然卧床不起了。后宫嫔妃们轮流侍疾，攸宁更是日日都去坤宁宫服侍丽姝，身子已经明显瘦了一圈。
“贵妃娘娘，您回宫休息吧！”月婵给攸宁倒了一盏茶，忧愁地望了一眼昏迷中的丽姝，“皇后娘娘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您别再把自己累着。”
“本宫不累，本宫要陪着姐姐。”攸宁为丽姝掖了掖被子，哽咽地说，“都怪本宫，害娘娘重病，如果可以，我情愿替娘娘受了。”
“贵妃娘娘不要这样说！”月婵不忍道，“娘娘说，人食五谷，岂能无病？娘娘的病，不怪任何人。”
“娘娘这么说，是娘娘大度。”攸宁一时间泪如雨下，“就让我留下吧，我就是回去，也寝食难安。”
临近午时，攸宁给丽姝喂了些参汤，虽然喂五口就要吐三口，但总算喂进去小半碗。
黄昏，玄烨处理完朝政就赶往坤宁宫，顾太医正在搭脉，他搭完脉，跪在玄烨面前，抱拳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油尽灯枯，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会？”康熙神思凝重地望了一眼昏睡中的丽姝，蹙眉道，“不过就是感染了风寒，怎会如此严重？”
“启禀皇上……”顾太医满头冒汗，他不敢告诉皇上，皇后本就病重，那他就犯了欺君之罪，他只好说，“风寒引发高热伤及皇后娘娘的五脏六腑，故而无力回天。”
攸宁听了顾太医的话语。一时间泪如雨下，伤心地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
“皇上，微臣只能给皇后娘娘开一些温补的汤药，让娘娘剩下的日子没那么痛苦。”顾太医说。
乌雅·玛琭来到坤宁宫侍疾，她对攸宁说道：“贵妃娘娘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在，奴婢会照顾好皇后娘娘。”
攸宁走到皇上身边，俯身道：“皇上，您明日还要早朝呢，让乌雅使女服侍您去休息吧！”
乌雅玛琭站在攸宁身后，不敢抬头。
“那你呢？”玄烨问。“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叫惠嫔荣嫔来侍疾，你休息吧。”
“皇上，臣妾想陪着皇后娘娘，请皇上成全！”攸宁俯身道。
“好，注意身体。”玄烨说罢就带着乌雅·玛琭离开了坤宁宫，去往永和宫。
一路上，乌雅·玛琭都十分紧张，虽然她早已侍寝过，那时候她紧张地不敢睁眼，如今才看清这少年天子的容貌。皇上乃真龙天子，可在贵妃面前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君。
今晚，玄烨去了乌雅·玛琭的永和宫，留宿一夜。
二月十六坤宁宫内，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钮祜禄·丽姝躺在那雕着龙凤呈祥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她的生命之光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攸宁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噙着泪水，她微微咬着嘴唇，心中思绪万千：“皇后娘娘，您可得撑住了，您才当了半年的皇后，怎么可以这么快撒手人寰呢？
丽姝渐渐转醒，将攸宁唤到身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贵妃妹妹，你可知晓，其实皇上属意的皇后人选是你，他爱的人也是你。”
攸宁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在心里暗暗想道：“怎么会这样？如果之前自己和皇上仅仅在孝诚皇后丧礼上见了一面，也没有情深似海的感情，怎么会连皇后都知道？”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娘娘，莫要再说了，眼下保重您的身子要紧。”
丽姝却微微摇了摇头，她费力地抬起手，握住攸宁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轻轻说道：“我已到这弥留之际，有些话不得不说。这半年来，我虽在皇后之位，却也知道皇上心中有你的位置，每次看到他望着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的心里有你。立后大典那晚，他睡在我身边，却叫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萱儿，一个宁儿，萱儿是孝诚皇后的小字，而宁儿……”
攸宁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下，原来皇上心中，除了孝诚皇后就是她，难怪皇上愿意把太子给她抚养。她抽泣着说：“皇后娘娘，嫔妾从未想过与你争，也不敢奢望皇上的爱。”
丽姝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妹妹，我知道你不在意皇后之位，但我走后，你要好生照顾皇上。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攸宁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这一刻，她现在只想让丽姝心安。
就在攸宁和丽姝交谈之际，玄烨恰好踏入坤宁宫。那一句句饱含深情与秘密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剑刺痛着他的心。
玄烨静静地站在屏风之后，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手心之中。他望着床榻上虚弱的丽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里懊悔万分：“朕原以为这些心思藏得极好，却不想还是被察觉，朕亏欠丽姝太多，也苦了攸宁。”
当听到丽姝让攸宁好生照顾自己时，玄烨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落下。他缓缓地从屏风后走出，那威严的龙袍在这哀伤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重。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朕都听到了。”
攸宁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急忙屈膝行礼：“皇上。”
玄烨走到床榻边，轻轻握住丽姝的手，看着她那憔悴的面容，说道：“丽姝，朕的皇后，是朕对不住你。朕的心中，你亦是朕重要之人。”他又看向攸宁，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愫，“攸宁，朕也有愧于你。”那泪水如决堤的河水，怎么也止不住，在这坤宁宫内，三人的命运在这一刻仿佛被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丽姝微微转动眼眸，看到了泪流满面的玄烨，她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而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站在一旁的侍女月婵，月婵与她一起长大，跟在她身边多年，情同姐妹。
丽姝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月婵靠近些。月婵红着眼睛，跪在床榻边，轻轻握住丽姝的手。丽姝气若游丝地说：“月婵，这些年你尽心尽力伺候本宫，本宫感激不尽。”
月婵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呜咽着说：“皇后娘娘，这都是月婵该做的。”
丽姝微微转头看向攸宁，眼神中满是嘱托之意，她艰难地开口道：“攸宁，我把月婵托付给你了。月婵聪慧、善良，她会好好伺候你的。我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带着月婵在这宫中相互扶持。”
攸宁连忙点头，眼中满是感动，她轻轻拉起月婵，说道：“皇后娘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月婵的。以后我怎么对湘湘，就怎么对月婵。”
玄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看着丽姝那托付的神情，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月婵在宫中安稳度日，也算是对丽姝的一种慰藉。
丽姝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她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孱弱的手，拉起玄烨和攸宁的手。
玄烨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感受到丽姝那冰凉的手指，心中的悲痛如潮水般翻涌。攸宁则泪眼婆娑，望着丽姝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面庞。
丽姝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成全。她用尽全力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仿佛要将他们的命运从此牢牢地捆绑。在这寂静的坤宁宫里，她微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愿你们……莫要辜负这岁月……”
话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双眼缓缓地闭上了。她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安详，就像是只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玄烨呆呆地望着丽姝，泪水肆意地流淌，他的心中满是对丽姝的愧疚和对往昔的追思。而攸宁则伏在床边，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中既有对丽姝逝去的悲痛，也有对未知前路的迷茫。
康熙十七年，二月十六日，皇后钮祜禄·丽姝，崩逝于坤宁宫。
在那庄严肃穆的坤宁宫里，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也在为皇后丽姝的离去而哀伤，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一丝风也没有。
皇后的灵堂布置得素雅而庄重，白色的帷幔在寂静中微微飘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那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人们的心底，勾起无尽的哀思。
攸宁在这几日几乎未曾合眼，她深知操持皇后丧仪责任之重大。她亲自指挥着宫女太监们布置灵堂，“那烛台要摆放整齐些，间隔务必均匀，这可是对皇后娘娘的敬重。”她目光锐利地巡视着，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她的心里也如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重，想着皇后生前的音容笑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丧仪办得无可挑剔。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着素服，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灵堂前。太皇太后虽年迈，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庄重，她那历经沧桑的面庞上，是深深的哀痛与惋惜，心中暗自叹息：“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早早地去了呢。”皇太后则是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泪水，泣不成声，她想着皇后的温柔善良，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
玄烨身着丧服，面色冷峻，眼神中藏着无尽的悲痛，他紧握着拳头，心中暗念：“丽姝，朕的皇后，你怎么舍得就这样抛下朕，你放心吧，你的母亲和妹妹，朕会照顾。”
惠嫔、荣嫔、宜嫔也都身着素缟，静静地站在一旁。惠嫔微微低着头，目光中满是哀伤，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她心想：“皇后英年早逝，后位再次空悬，下一个坐上后位的岂不是……”惠嫔不由自主地瞟了攸宁一眼。
荣嫔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时地用袖口轻轻擦拭，她在心中低语：“娘娘，您一路走好。”宜嫔则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才入宫不满一年，皇后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但在丧仪上，她还得装作悲伤的样子。
而乌雅·玛琭站在角落里，她的身份虽低微，但对皇后娘娘的离世也感到无比痛心，她默默地流着眼泪，小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心想：“皇后娘娘是那么的好，上天真是不公啊。”
随着丧礼的开始，低沉的哀乐缓缓响起。一队身着白衣的太监抬着皇后的棺椁，缓缓地走进灵堂。棺椁上装饰着精致的雕花，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庄重而神秘。
攸宁轻声说道：“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为皇后娘娘上香。”太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香炉前，拿起三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口中喃喃道：“孩子，在那边要好好的。”皇太后和玄烨也依次上香，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皇后深深的思念与不舍。
在准备祭品的环节，攸宁更是亲力亲为，她仔细检查着每一份祭品，对负责祭品的太监说道：“这些祭品定要挑选最好的，不可有丝毫马虎。”当看到有些祭品摆放不整齐时，她皱起眉头，亲自上手调整，嘴里念叨着：“这可是给皇后娘娘的，怎能如此随意。”
上完香之后，便是诵经超度的环节。一群和尚鱼贯而入，他们身披袈裟，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的诵经声在灵堂中回荡，仿佛在为皇后的灵魂祈祷，希望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
在诵经声中，惠嫔、荣嫔、宜嫔等嫔妃也依次上前。惠嫔走到棺椁前，轻轻跪下，献上了自己亲手准备的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哽咽着说：“皇后娘娘，这百合花如同您的纯洁，愿您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