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流云
天色未明,院内三位少年正聚在一起交流功法。
许元康正色道:“你们要明白,存思神真中的神,不是山野精怪,也不是真人们留下的虚影。”
他目光微凝,语气愈发郑重:
“真正的存思,是观想九天之上的先天真神。所谓栖精摄灵,心存目想,若能在观想中见到,那便与真实无异。”
罗乾皱眉道:“我每次打坐,心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根本静不下来。”
王威璜笑着拍拍他的肩:
“别急,谁不是这样?三师弟当初坐没多久就惦记下山吃饭,结果被师父训得跪了半天。”
“若暂时无法静心,也不必执着。”许元康神色转为肃穆,“宗门供奉的祖师乃是玄天上帝,他本是天一之炁化生。近古时北方大疫,妖魔横行,祖师应天命下凡,涤荡群魔。”
说到此处,许元康语气一缓:
“我玄冥一脉,从不只是闭门修炼。效仿祖师,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同样是修行之道。”
罗乾听得入神,轻声道:“与此相比,我还差得远。”
“慢慢来,“王威璜笑道,“不过没想到大师兄今天话这么多,平日里都是闷不吭声的。“
他天赋最差,却丝毫不急躁。
罗乾暗自思忖:那是你和程时雄两个整天胡扯,他懒得理你们罢了。
许元康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又恢复了一贯沉默的模样,静静打坐。
作为大师兄,无论天赋还是悟性,他都是一等一的。
何希言留下的典籍,他只需看一遍便能领悟精髓。
所以师父不在时,他俨然成了小老师。一旦谈到修行,便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正当许元康准备指点两位师弟修行要诀时,一缕异样的气息忽然传入他的感知。
他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
还未等他开口提醒,王威璜已经惊呼:“外面好大的雾啊。”
话音刚落,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脸色一变,捂着额头,神情有些恍惚。
“我怎么有点晕,是不是没睡够。”
许元康猛然起身,瞬间察觉到了这雾气中的诡异。
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伸手取下的摸额,露出了第三只眼。
那只眼缓缓睁开,瞳孔左右晃动。
在许元康的视线中,雾气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一种是普通的绵密白雾,笼罩四周,阻挡视线。
而另一种,则是藏匿其中的稀薄云雾状飞虫,混杂在雾气里,若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察觉。
“这些雾……不是自然形成的。”
许元康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有东西在操控它们。”
王威璜和罗乾对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王威璜忍不住问:“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元康没有立刻回答,稍作观察后,才缓缓说道:“这雾气像是一种能够屏蔽五感的法术。而那些飞虫。”
他伸手在雾气中轻轻一捞,捕捉到了一只小虫。
那小虫在他掌心中微微扭动,除了颜色外,看起来外表与普通的蠓蚊无异。
他盯着那小虫,声音低沉,透着寒意,“这东西似乎想钻进我的血肉。”
而他们并不知道,这诡异的云雾实际上是丘崇谟所使用的灵器游云棋盘的效果。
棋盘能够扩散出隐藏身形的雾气,笼罩一方天地,只有携带棋子之人,才能在雾中自由行动,不受影响。
至于那些小飞虫,则源自丘崇谟的玄珠「雾虫师」。
江南白露时节,常有一种诡异的雾气弥漫于田间地头。
雾中潜藏着一种名为雾蟆的奇虫,所过之处,粮食尽毁。
采集这种雾气,朝夕诵持四十九日,使得雾蟆凝为一体,便是这玄珠「雾虫师」,能够操纵雾蟆,蛊惑人心。
丘氏的祖先,那位筑基修士,自然与普通的散修截然不同。
无论是功法、灵器还是玄珠,他留下的传承都是相互契合、环环相扣的,形成了完整的修行体系,能够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协同效果。
本来丘崇谟的法力尚不足以完全驾驭这些强大的灵器。
现在凭借大阵的灵机加持,这些法器的威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远超出他自身修为所能施展的极限。
那些飞虫在云雾中穿梭,配合游云棋盘隐匿无形,形成了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陷阱。
许元康忽然眉头一皱,敏锐地捕捉到一股隐隐的杀意,正从雾气深处迅速逼近。
他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压低声音喝道:
“赶紧离开这里!有个炼气中期的修士正在逼近。”
罗乾和王威璜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许元康已然转身,目光冷峻,紧紧盯着四周弥漫的雾气。
片刻不敢耽搁,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纸,咬破指尖,用鲜血飞快地在符纸上描画符文。
“净秽符。”
他一边画符,一边沉声道,“这符能暂时护住你们的气息,快去书院取法器,别耽搁!虽然这雾会蒙蔽人的感知,但是你们顺着这条街直走就是了。”
书院存放着大部分战利品法器,平时作为教学用具,但关键时刻正是防身之物。
许元康利落地将两张血符递给罗乾和王威璜,符纸上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散发出一股清净的气息,仿佛能隔绝雾气中的邪异力量。
王威璜接过符纸,神色有些急躁:“你在说什么?我们应该一起。”
话未说完,罗乾已一把拉住他:“走吧,走后门!我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
王威璜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甘心:“可是。”
“别可是了!”罗乾低声急道,“我们之前对付的那个老头能算炼气吗,我们现在只会拖后腿。”
王威璜闻言,神情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门外,吴瑞峰冷冷地看着院内,双手一挥,口中低喝:“枯木役煞真咒!”
院子里的桌椅瞬间扭曲,化作无数尖锐的木刺,直刺向许元康。
许元康身形灵巧,脚下微动,整个身体如同一缕轻风般迅速闪避开来。
木刺擦着他的衣角而过,扎入地面,发出刺耳的震动声。
吴瑞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没有急于靠近。
虽然他心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但他并不愚蠢,贸然冲进去很容易被一些阵法所阻碍。
站在院外,双手结印,冷笑着操纵法力,不断向正厅丢出一记又一记的箕风咒化作的风刃。
“哗哗”
锋利的风刃在空气中呼啸,所过之处,院中的树木纷纷应声而碎。
木屑四溅,整个小院仿佛被狂风席卷,转眼间已是一片狼藉。
许元康在院中灵活闪避,风刃从他身侧擦过,带起一阵阵强烈的波动。
虽然看着危险,但是他却能够提前预判到风刃的位置,只是这样一直躲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这人这么谨慎,不肯靠近,哪怕许元康身上有何希言画的符箓,也着实难办。
吴瑞峰站在院外,双眼中透出一股阴冷的寒意。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许元康,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这个少年,和他的儿子吴文渊,都是炼气初期。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仇恨瞬间爆发。
“文渊……”吴瑞峰低声呢喃,眼中杀意愈发浓烈。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准备突破用的丹药,最终却引来了杀身之祸,儿媳也因此丧命。
“天赋不错?呵,和我儿子一样……可惜,今天你要替他偿命!”
吴瑞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要将这个少年狠狠折磨至死,才能稍稍平息他的复仇怒火。
风刃的攻击愈发猛烈,几乎不给许元康任何喘息的机会。
吴瑞峰仿佛在故意戏弄他,风刃一次次擦过许元康的耳边、衣角,带起一阵阵刺耳的破空声,但始终没有真正击中他。
“两道风刃袭来,许元康用了一道离光箭打碎风刃,然后跳起在半空中躲掉第二道。
吴瑞峰手指一动,掐出法诀,猛然一挥,一道枯木役煞真咒直奔许元康落地之处。
三道法术齐出,让他的面色有点苍白。
地面顿时泛起一片暗流,地面裂开,无数尖锐的木刺从泥土中疯狂生长,蠢蠢欲动,刺向许元康。
他的双眼闪过一丝疯狂,仿佛已经看到许元康被无数木刺贯穿、惨死当场的景象。
就在木刺即将刺穿许元康时,他脚尖轻点墙壁,身形一转,口中低喝:“赤流火!”
话音未落,许元康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赤红的流光,瞬间脱离了木刺的包围。
赤流火的遁术带着灼热的气息,点燃了周围的空气,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火痕。
吴瑞峰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手中法力再次汇聚,凝出一道比之前更为凌厉的风刃。
这一击他酝酿已久,足以开山裂石,打算一举将许元康逼入绝境。
“看你这次还能躲到哪里!”吴瑞峰嘴角泛起一抹狞笑,他对自己的攻击信心满满。
就在准备出手的瞬间,吴瑞峰突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体内蔓延开来。体内的法力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冻结,难以运转。
“怎么回事?”吴瑞峰心中一惊,
许元康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已完全睁开,那只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冷光,仿佛能穿透一切。
灵光四散,笼罩在吴瑞峰周身,宛如一张无形大网,将他牢牢束缚。
凝而不发的风刃炸裂开来,割裂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潺潺而下,吴瑞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后退。
“连续释放四道法术,果然超出了极限。“吴瑞峰暗自懊悔,踉跄着后退两步。
乎在同一瞬间,吴瑞峰只觉得肩头一轻,许元康竟然轻盈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借力一蹬,整个人如同苍鹰般一跃而起,翻滚着稳稳落在他的背后。
瑞峰感到背后一震,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然袭来。
紧随其后,一叠符箓的光芒猛然炸裂,接连数道离光箭从符箓中激射而出,直接轰在了他的背上。
“啊——!”
吴瑞峰发出一声嘶吼,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许元康稳稳落地,双手微微一松,然而他却没有趁机追击。
对方虽然受了重伤,气息紊乱,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贸然靠近,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眼前的老者所修炼的功法明显与朽木一道相关,从他手掌流出的鲜血,其中蕴藏着剧毒。
此时许元康体内法力已所剩无几,方才那记离光箭和赤流火几乎抽空了他的法力。
若是恋战,怕是凶多吉少。
许元康暗自庆幸穿着程时雄送的承风履。
这下品法器平日看来确实鸡肋,需三日充能方可用一次轻身术,着实不便。
但此刻这件看似无用的法器,却成了他最后的退路。
承风履流转灵光,裹挟着他的身形迅速消失在迷雾深处。
城外。
“遭了,我院子里面的阵法被打破了!”何希言神色大变。
“不好,必须尽快赶到!”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奔到城中,救下自己的弟子。
脚下灵光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疾光,直冲天际,速度之快,竟让空气中发出阵阵轰鸣。
“老何!”陈宗礼正欲开口,却只见何希言的背影已远远消失在天际,风声呼啸而过,连半点回应都未曾留下。
陈宗礼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他还是这般急躁,我本以为这三年能够改一改的。那我得去书院看看,再去找钱元达那老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