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风中的舞蹈
林芝原来按藏文音译为尼池,藏语意思为太阳宝座,因盛产灵芝,部队测绘队写报告时就写成林芝,以后就沿用了下来。
离开雅安后,千里徒步尽在高山峡谷中,遇到的都是袖珍城市,像是草丛中藏着的一个个小小鸟蛋,而林芝与它们完全不同。下了色季拉山,展现的一个无比宽阔的平地空间,林芝就坐落在其中。秀丽壮阔的山川全退到很远的地方,成为城市黛青色的深远背景。
林芝不愧是我们进入藏地迎来的最大城市,风景非常秀丽,地广人稀,冬不冷夏不热,被称为XZ的江南,生活好宜人。市区海拔才2800,任何人在此都会感觉好巴适。它南边是喜马拉雅山脉逶迤而来,北边是念青唐古拉山横亘全境,东边是横断山脉巍然耸立,几大世界级的山脉在这里交汇碰撞,形成了林芝的万千气象。有一句话说:林芝的美从来不讲道理,只是仗着大自然明目仗胆的偏爱而己,从这句话里我感觉到了林芝的娇与骄。这里的建筑不是单一的藏族特色,远远望去,有点像内地的某个城市,只是建筑疏疏朗朗的,不那么拥挤也不那么高,像是一个潇洒青年穿着的时尚宽松的衣裳,因此不会像内地大城市那样挤迫着胸肺,这里尽可以扩开胸膛,尽情呼吸。
醒来已到中午,全身懒倦松软,丹珍与小杨正在视频通话。原来她们俩在凌晨5点就出发了,已完成色季拉山顶的转山,现在要去林芝镇西的达则藏族村,参拜作为X藏本地传统土著宗教苯教圣地的本日拉山,它是X藏四大神山之一。据说古代X藏有个象雄国,很早以前就产生了为民众解灾祸除病邪的苯教。苯教的根本是崇尚自然,“苯”字意是念诵,就是向自然祈求的意思。今天藏民习俗和生活方式、婚丧嫁娶、藏民许多独特的祈福方式:转神山、插五彩经幡和风马旗、刻石头经文、放置玛尼堆,都沿袭着苯教的传统。每逢藏历八月十日,要举行规模盛大的转山活动,称为“娘布拉酥“(请神求宝)。虽说转山节日还没到,她们也特意绕道来此转山朝拜,真心诚也。今晚她们的住宿地是林芝镇,距离林芝市区还有16公里。
听丹珍哇拉拉讲了这一大通,我凑到镜头前,问:“你明天怎么安排。”她回答:“舅舅交待还要去两个寺庙。”我忽然感觉色季拉山之前的各山好像藏族祭祀痕迹并不太多,而藏地风情也是从波密开始浓厚起来,心中一动,就问小杨:“要么我们明天跟她们一起去朝拜吧,可以深入体会一下藏地文化,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小杨很赞同:“好好好,这些地方非常独特,很适合直播。”郭少也非常有兴趣。小杨就对丹珍说:“好想你啊,明早我们打车过来。”我说:“丹珍她能习惯你这么猛吗。”小杨哈哈一笑:“很快就会习惯的。”
第二天大早,我们仨乘坐的士车直奔林芝镇。她们要去的两个寺庙都不在318路上,扎西说:“不在318,就可以不走路。”哦,还有这个说法啊,我惊奇了。
我们先来到尼洋河右岸达则村的色迦更钦寺,即大神鹰寺,是苯教最古老的寺庙之一,距今1200年左右。每年藏历4月13~15日要举行传统的“色迦更钦泊尔节”,即藏族拜鹰节。传说很早以前,主持圆寂时,飞来一只奇异的大鹰,日夜守护着大师遗体,直到藏历4月13日为大师建好了灵塔才离开,信徒们认为大神鹰是他的化身,寺名也由此而来。以前不但周边藏民,连不丹、锡金等国的信徒都会来参加这个朝拜活动。虽然丹珍她们没赶上这个节日,但可以拜一下这个苯教源头。苯教是藏族宗教的根,扎西说:“我们欣龙有藏族最大的苯教大寺和唯一的苯教藏经。”难怪她们要转道318来到这里。
另一个寺为“喇嘛岭寺”,又名桑多白寺,藏语意思是“铜色莲花山寺”,就在尼洋河左岸的布久乡简切村,村子被原始森林包围在山坳中,清静又美,尼洋河与雅鲁藏布江也在此交汇。寺的周边是满山野的老桃树,树龄久远,据说有上千年的,郭少说:“在这里可能常有桃花运哈。”
桑多白寺称为双修寺庙,同时有男女僧人,诵经和生活都在一起,郭少说:“难怪江与河都汇在了一起”。寺庙主殿四面墙体分别涂以白蓝红绿四色,主要供奉莲花生大师佛像。更令我们惊奇的是,竟在路边看见被漆成红色、半人高的男根木雕斜插在地上,像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棵超级大蘑菇,好质朴好真实,好像又还有一点点猥琐。我们以为是恶作剧,但了解到才知这是寺院供奉,可以避邪镇妖。据说这寺庙里同时供奉着男女生殖器,但我们只看到了两尊男性的,另一个直立在寺门口。仔细一想,这种放在明处的大胆表达其实反而明朗开阔,那感觉到的一点点不自在,不是它们,也许是根植在我们心里的俗念。
这个寺虽不大,但在整个X藏影响深广。原来X藏地处高原,人口稀少,环境恶劣,人们很希望种族绵多,但古代人们无法理解和掌控人口生产,就以宗教形式来崇拜,到这里来拜佛主和生命。扎西和丹珍在点燃酥油茶供奉神明,顺时针绕着寺庙祈祷,俩默念着心中的祈愿。她们如此虔诚,我忽然觉得这里才是她们绕道318的原因吧。这个寺庙才可能是她们真正的目的,难道是……婚姻或求子?而且她们俩的问题有可能是同一的,否则也不会结伴而行。小杨说:“老哥,我们也拜拜吧,为我们的宝刀及永远的荷尔蒙。”哈哈,郭少和我都忍不住笑了,确实要好好拜。我们又转回去找到那两个大“蘑菇”,一一朝拜,诚心超过任何一次。
在318路口放下她们后,我们坐车先回林芝市区,估计她们徒步要下午二三点才能到。闲着没事干,又去看一个三轮车行走318的陕西曹大帅,他的营地在市外路旁边尼洋河边的沙滩上。他带了好几条狗,在露营的沙地拉了一地的狗屎,小心的我还是不小心地踩了一小脚,真的走了一遭狗屎运。大帅要请我们吃饭,我心里很不适应这个环境就想走。这时小杨收到丹珍电说她们快到了。小杨一看时间,下午2点多了,哇,时间过得好快,就说:“大帅,不好意思,我们要接两个藏族小姐姐,不能在这吃饭了哈。”回去的路上,小杨对我说:“我都不想在那吃饭,看着满地狗屎一点胃口也没有,刚好也不用欠他人情。”我大笑:“英雄所见,我真怕你要在那吃饭,大帅真是不拘小节啊。”于是我们带着狗屎的清香回到旅店。
刚到二楼房间,就听到外面楼下扎西大喊:“小杨,小杨。”探头看到两卓玛站在楼下的空地,还有两个新人,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就有“艳遇”了呢。有一个满脸络腮的年轻人,是广西来的,扎西叫他胡子哥;另一个就是去东久村路上遇到的内蒙童。哇塞,童,你怎么还在这呢,你不是骑行的吗,我心里充满着疑问但没说出来。两人都是小个子,但胡子哥看起来比较壮。而我们原来这仨男都比较高,就像手掌五指的长三指,胡童二人犹如短的二指,我心里想:五指三长两短,这不是以前听过的一个对联故事吗。看样子,两卓玛累坏了,又是谁人都不理。我看到小杨把丹珍行李提了过去,这个殷勤献得恰到好处。她们行走累极,只对我们笑了笑,直接进屋就去了睡觉。丹珍笑的时候更显漂亮,她走进房间,把小杨的心也带进去了。
大家聚在房间聊天,徒友见面分外亲,一会儿大家就熟了。我看到胡子哥的胡子像是下巴长着一个鸟巢,就说:“你有点马克思哈,这么络腮,多久没剃了。”他说:“半年多了。”我说:“我的光头每星期一剪,发剪都随身带着,谁要光头找我哈,我只经营光头这一种发型。光头光头,下雨不愁。”胡子哥说:“小杨的商标身巨高,你的是头巨光,我总得有个什么商标吧。”大伙笑了,郭少脱口而出:“胡巨腮。”又引大伙哄笑。“你不会真姓胡吧。”胡子哥回答:“嘿,我真姓胡咧。”哈,真是无巧不成书。童插了一句:“我喜欢喝酒。”大伙齐声:“童巨酒。”我们全笑了,笑声巨大,简直穿透林芝巨大晴朗无垠的天空。这是我的318上又一次的差点断气,不过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彻底放开气喘不过来的大笑,像是刹车失控从高高的色季拉山一冲到底。
郭少刷抖音看到一个名号叫“三毛”的人,大家来了兴趣。这小伙子个头挺小,头发几乎剃光,只扎着三毛一样的辫子,因辫成名。他骑着没刹车的烂单车,从兰州一路干到318,就这样翻山越岭,现在到波密了。我靠,没刹车怎么拿下318路上这么多险峻高山。有个拥有几百万粉丝大咖将他的事迹拍摄视频上了抖音,一炮走红,一夜之间粉丝涨到十几万。默默三千公里无人理,一举成名天下知,有好多人纷纷打赏,简直是一夜暴富啊。
我对小杨说:“这里最有望暴富的就是你了。”小杨蛋定地说:“我顺其自然,这样也挺好,暴富当然更好,但我不去想。先看看我的车。”小杨展示他家发来的车照片,一辆坦克300。“看看什么颜色好。”大家纷纷点赞此车,有人说橙色,有人说军绿,也有说灰色好,七嘴八舌又闹得热哄哄。
丹珍推门进来,脸上是睡醒的那种惺松,说:“你们好开心哈,吵得我们睡不着。”她的国语藏族口音很重,都是第四音,就像拿了铁锤往下砸,把地面咣咣砸了许多坑。但迪丽热巴到哪都是畅行无阻,难怪小杨那么明目张胆地喜欢她。我一看时间都快7点了,这一觉,她们睡了个天昏地暗,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意外地醒了。两个藏族小姐姐的加入,让本来快要结束的聊天又从头再来。
丹珍:“累死了,好在睡了一觉。”胡子哥说:“你不是说我们吵吗。”丹珍哈哈笑了:“骗你的。”那种流露出来的得意,真是一个小孩子模样。我说:“丹珍,扎西,真佩服你们俩。”扎西说:“有啥好佩服的。”我说:“你看,你们前天早上从鲁朗到这里有70公里,你们仅用一天半走完,这都已经很难了。而你们还去了两个地方拜菩萨、转山,真是了不得。”
小杨也接着说:“她们是铁脚,以前我同她们走的时候都跟不上,只好一个人在后面晃啊晃的。”大家纷纷钦佩,说着说着,不知谁鼓了掌,大家就纷纷附和,搞得像开了个表彰大会一样。可能是掌声鼓励了扎西,她又说了一件令我们更钦佩的事:“我十岁的时候,跟着妈妈走路去过拉/莎,那时就来过色季拉山。”“啊,我的天呐。”我们全被惊呆了。郭少说:“全部都走路吗。”扎西有点惊诧我们的惊诧,说:“是啊,那时这边好多地方没通路的,就是有路也很小,经常翻山走,通麦那里就非常危险。”太震撼了,我们以为的壮举,却是人家多年前玩过的,现在又玩一次而已。佩服佩服,打心眼里令人钦佩至极。扎西,你不是神,谁还敢称人啊。
也许为了不那么突出,扎西接着说:“不过,我好像没小时那么厉害了,爬觉巴山、东达山好累,到左贡也觉得好远。”扎西的这段话在众英雄中引起了共鸣,勾起了众人不太远的记忆。拉乌山(海拔4338米)、觉巴山(海拔为3911米)、东达山(海拔5008米)为川藏路上必须翻越的第8、9、10座山。在这之前的路段,每翻越了一座高山,都会有几十到上百公里的平路缓冲,让人可以喘口气。而这一段路的难度在于三座大山是连在一起的,此起彼伏犹如天地间起伏的巨大波涛。一样的山高、路险,距离还很长,每翻越完一座山,刚下到山底,就得准备接着在第二天继续上山,还得早起快走,否则天黑前还在山腰,无食无住又寒又冷就很麻烦了。这段路程应是318上最大的考验。
我说:“我与郭一起走的,从芒康出发就遇到下雨,天气变得很冷,我们在县城宾馆的被窝里闷了三天才走。”胡子哥说:“拉乌山不难走啊,一出县城就已经在半山了,下山我就不断地穿越,一直下到如美镇。从拉乌山顶下山一直都可以看到远方的雪山,云雾缭绕,非常漂亮。”“我们和你走法一样。”扎西说。“我也是哈。”原来大家都一样,大家都走的是唯一的拉乌山哈。
郭少说:“那雪山不是东达山吧。”“肯定不是,东达山还在觉巴山的后面,而且那些雪山看起来还非常远。”内蒙童得意地插话说:“我踩单车下坡一路非常爽,就是上山难,推车到山顶累到吐血。”“你还吐血,那我们早就吐血而亡了。”小杨夸张地说。
记忆被扰动了。我说:“感觉最难的还是觉巴山。”海拔3940米的觉巴山在拉乌山和东达山之间,在318路上的群山中并不高,但有近2000米的相对高差,深深山底的是澜沧江,它山壁千仞,谷深山高,因此成了川藏线上最难爬、最费时的一座山。觉巴山公路是在绝壁硬生开凿,没护栏也没路标,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深渊。20公里的盘山路,像一条巨蟒盘在山上,不见头尾,让人一边转山,一边绝望,而且在这条折来转去的山路中,只要回头始终看得见脚下的如美镇,让你觉得半天辛苦却在原地踏步。我说:“我在山顶拍照时,还被悬崖边的栏杆绊了一下,血染觉巴山顶,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东达山虽然海拔过了五千米,但并不险峻,像一个大缓坡。郭少接过我的话:“三天连续下雨后,我和丁哥过东达山时山顶全是雪,冷得要命,只好搭车快速下到左贡。”小杨很惊奇:“嗨,我只比你们晚两天,没看到雪啊。”胡子哥老徒步了,见怪不怪地说:“毕竟是夏季,雨一停温度就上来了,很快雪就会化掉。”我们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下了东达山就到佐/贡县城,再步行三天可到海拔4658米的业拉山。这是第11座大山,有险峻的怒江72拐,也是318路上最壮丽宏大的景观路段。但说来说去,我发现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沿着318走完72拐,虽然饱赏怒江绝美景色,但与我们那天行程完全不一样,只有我们才是别具一格。
邦达镇是南北川藏线的交汇点。那天早上,我和郭少、二届徒友小石—他在波密退出—从邦达镇出发。按饭店老板指点的秘径,从镇头桥下小溪边的小路向业拉山直穿而上。那条小溪翻滚着雪山下来的雪水,清凉异常,两边还长着秀气的小树。从这上山可以少走4-5公里的盘山路,但山坡陡得不行,每上三五米就有断气感觉,不得不停下休息。小石虽也是退役军人,却第一次高原爬山,反应尤其大,每次休息都是瘫在地上起不来。
在离业拉山还有几公里时,又离开大路从树丛中穿越登顶,满地是红红黄黄的小花小草,令人赏心悦目,满山的土拨鼠在草地上肆意玩乐,一走近它们就机灵地钻进土穴。但意外的是,在半山上却与一只大白牦牛相遇,它比一般的牛要大很多,看到我们竟直冲过来,吓得我们魂飞魄散,一瞬间身体竟忘了是在高原的高山上,跑得飞快,真难想像竟能在这极度缺氧的环境中跑得那么快,几个转弯钻进草树中才避开了它的冲击。魂过了几分钟才追上来,三人才觉得要死了,死瘫在草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翻过业拉山顶下山时又被满山的剌荆扎得满脚痒痛,真是自找苦啊。在去72拐观景台途中,我和郭少又分别崴了脚,我的伤更重,脚踝一下肿了起来,好在平地上还可以走。不过,这段路因后方修路封闭,整条路就我们三人,雪山耸立,群山秀丽,微风拂面,风景绝美,极度赏心悦目,令人久久不忍离开。
在观景台广场开小吃店的老板,名叫川永次成,他其实是藏族人,名字却像日本人,他的家就在山下的同尼村。当年没有开通318时,他们是沿着一条贴山小路上下72拐,于是又激起我们旁门左道的想法,我们让他带着找到那条下山小路。小路在观景台往回走2百米左右,就在72拐山的正对面,翻越栏杆就下山。但这山陡得几乎有70度以上,几乎是贴着垂直崖壁开出一条窄得仅容一脚的微型小路,异常艰险,非常难走,随时可能不小心掉落悬崖。我们仨就这样贴着崖壁心惊胆战蹭着磨着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崖底,累坏了,加上脚受伤,再也走不动。同尼村旁有一条雪山下来的清澈小溪,水流急湍,我就把鞋脱掉,把受伤的脚放入溪里的水中浸泡,水非常冰凉,但泡得好舒服。旁边就是318,一个路过的热心藏族摩托青年看到我脚伤,主动要顺路带我去八宿。
这才发现,波澜壮阔的72拐真正开始了,观景台看到的仅仅是开头,无尽的下山拐弯都在两边异常高峻的大山中。好在藏族青年摩托手车技很好,熟练地在车流中转着弯又悠闲地哼起歌,才让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到了底部天已变黑,过怒江大桥时汽车都响起汽笛。我问车手才知是惯例,这是在向旁边怒江旧桥筑桥时牺牲的官兵致敬。那一瞬间,我感到眼睛忽然有点异样,不知是藏族青年深情的藏曲,还是想起了红尘往事,或是山谷吹来的风,它们都有可能惹人眼眶湿润。这最后的感动,我压在心里,没有对大家讲出来。
“看来还是到然乌湖后,过安久拉山最容易了。”胡子哥说:“坡度非常缓,拉长成几十公里的上山路,导致山不像山,过山的时候都没感觉,不过看得见周边山头已都有雪,海拔很高了。”“理塘的海子山也与安久拉山差不多。”“说走咱就走啊,都是英雄和好汉啊。”小杨忽然来一句梁山好汉歌,加一句自己的发挥,让我们都笑了起来。
“确实,在座的各位都是徒步路上的英雄好汉,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到达LS。”我补充了一句。结果郭少说:“老哥,你以前是不是领导啊,怎么讲起话好像我们连长。”“哈哈哈。”我大笑,接着说:“好的好的,作为连长,对徒步拉/莎这项工作,我现在要说三点意见,每点各有三小点。”郭少笑岔了:“你还真说啊。”扎西喊着:“连长连长,好饿了。”好好,不说了,大家一窝蜂就去吃饭。哦对了,前几天扎西就说到了林芝要跳舞,我就说:“扎西,你们不是说要跳舞吗。”扎西回答:“吃完饭就去。”
我们拥着两个藏族公主冲到街上,两个卓玛虽经历艰苦的行军,却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扎西粗大的独辫一下下抽打着她瘦削的脊背,个子高挑的丹珍像是行走在街上的模特,清凉的晚风也把她们黑色藏袍的裙边轻轻撩动,她们皎好的身姿落在每个男人的眼神中,别有妩媚。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我突然想起这两句诗。也许你仌装饰了林芝的街景,也装饰了这群流浪男人的梦。
边问边走中,我们向着跳舞广场而去。林芝比318经过的每一个城市都要大很多,但这里的房屋疏朗有致,看不到高耸的建筑,街上人也不多,天空显现一种独特的蓝墨色。我感觉呼吸得分外清爽,肺也在吸氧中极力扩张,舒适得像一条在雅鲁藏布江里自在游玩的鱼。不过听说林芝是个兵城,管理比较严格,因为这里离印度才百多公里,这也是人少的一个原因。刚走百来米,雨大了起来,我们闯进一个河南小吃店躲雨,顺便就决定在这里吃饭。
小店不大,大家把两张桌拼起来,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坐在对面的内蒙童紧挨着扎西,把本来经常和扎西一起的丹珍隔了开来。这只是一个小吃店,没有炒菜等正规晚餐,只有包子豆浆。店主隆重给我们推荐了河南牛肉胡辣汤,我们每人点了一碗,两藏女只要胡辣不要牛肉。在等待上汤的时候,勤快的扎西给大家倒茶。她开心地边笑边拎茶壶转了一圈,给每人的杯子倒上了茶水。我看到内蒙紧贴着扎西,跟她讲几句什么话,声音低听不清。扎西的回答很大声,她笑着说:“不是啊,我是随便倒的。”我看她的笑容好像有点勉强。胡辣汤确实不错,在冷冷的天气里喝得肚子里暖烘烘。小杨问:“明早几点开门啊。”老板娘说:“6点。”“那好,明天我们来这吃早餐。”
也许徒步一个月大多在深山的村里落脚,来到林芝就感到身上的绑在各处的无形绳索瞬间都化没了,大家都感到一种由内往外的惬意,而林芝本来就自带高原深处的独特风情,更让我们边走边贪婪地用扫视吞噬着一切。夜是那么温馨,远处雪峰吹过来的风竟是那么凉爽,带着深秋那种有点舒服的寒意,正适合跳舞。穿过两三条街后,看到一个广场上人们在跳着舞着。虽说也是广场舞,但跳的都是藏舞,好多人也是穿着藏族服装。难怪大家对藏族人的评价是“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一大圈人随着音乐缓缓转着圈,手舞着足蹈着,都跳得很不错。我们随机地插入队伍,学着他们动作起来。扎西熟练地跟着乐曲,自然地舞动着手脚在跳。藏族的舞蹈是那么活泼优美,让我们很快入迷,但我们的身体跟不上心思,手忙脚乱一团糟,成了一群东施在效颦。尽管自己认为在出着洋相,可旁边的人们要么没注意,要么善意地让一下,让你乱了的阵脚还有余地。我往旁边看了看,小杨和丹珍都不在场,可能躲在哪个树丛后面啾啾啾了。
扎西还是那么入迷,恍惚觉得她心里有一团火。我们都累得成了看客时,她一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跳着,瘦削的背影成了我们所有人目光的凝聚点。我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想像中广场中心升起一堆篝火,大家都牵着手围成一圈绕着火堆跳着舞。哦,广场中央的是霓虹灯,不是火。
夜空被灯光映亮,泛着美丽的深蓝色的光,包围整个林芝城,充盈着不可名状的浪漫气息,让人沉醉其中。夜色加深时,刮过来的风湿湿的,又有零星的雨落下来,渐渐变大,广场上的人开始散去。我收回想像,跟着大家跑向街边商店屋檐下躲雨。看到扎西脸上淌着水,不知是跳舞的汗,还是沾着的雨,也许两个都有吧。小杨和丹珍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屋檐下,小杨说:“后天出发,到LS之前,你俩至少要教会我们跳一支藏舞,到LS集体跳出个水平。”
回到酒店,我们几个又聚在一起聊天。胡子哥说:“嗨,有没有发现丹珍有点像迪丽热巴。”我笑了:”前几天郭少就早发现了。”“刚才我问了她,她们是甘孜欣龙的,那里可是出产正宗康巴汉子的地方。”“哈哈,出产,又不是水果。”“真的,他们那的汉子基因好,几十年前就有广东、外国富婆去找康巴汉子寻种。”“真的啊。”胡子哥的话让我们几个都很惊讶。
胡子哥走后,我还在回味他的话。我对小杨说:”杨杨抓紧迪迪哦。”小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好直率地说:“啊,你感觉到了?”郭少补了一句:“迪改色。”我们又一愣,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笑得喘不过气。一语双关,郭少,我服了油。小杨表决心:我努力。
这个郭少,是个诚实的河南小伙,经常说话挺搞笑,分析问题也有独到之处。他当兵时本来可以选择内地城市,但他却选择了喀什,退伍好几年都没上班,拿着一笔不菲的退伍金周游各地。他说很难在某地呆久,很难长久地爱某个人。在家乡呆了太久,早就对这些地方熟得到了无视任何;也好比呆在一个房间里,时间越久,氧气越少,就会有窒息感,就想逃离或者跳出圈外,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只有这样生命才会重回活力。因为每个地方即使有优点,但同样也存在不足。你奔向她(它)是奔着喜欢的那几个点,但却要把所有都接受,时间长了优点麻木,缺点时时让脑仁痛。爱上一个人也时如此,爱她时也是被她的某些亮点吸引了,但却要连她所有的缺点一起拥进怀中,时间长了优点已腻,爱就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对缺点的不爱。或者说即使全是亮点,亮久了也会麻木,所以只有走开,走得远远的,雾里看花去接触一些事物,才可能保持某种新鲜感。爱一个人就连缺点都爱,这句话是有问题的,实际上这隐含着一个前提,她的优点价值远远大于缺点价值。他说这些想法以前是朦胧状态,现在已经把这个琢磨得很清楚了。我有点惊讶他这么年轻竟有如此深刻的感受,我承认本身对这些问题还没能到达深刻分析的程度。
我很赞同他的观点。也许我走318,也有他说的对原来环境腻烦了的原因,这是大多数人身上的问题吧。但扎西跳舞那么投入,她们俩那么执着走路,甚至绕道也要去几个寺庙,应该是有不同的原因,心中有明确目的。我猜想喇嘛岭寺里的祝愿应是她们真正的愿景,至少是其中之一。
小杨说:“决定了,车就定银灰色。办好手续马上发货,可能要两个星期才能到。”我说:“好,到时一起坐车去冈仁波齐。”郭少也连声附和。
目前还是先要步行到拉/莎。出发前的晚上,我们慕名到位于工布天街的林芝桃花幸福夜市寻吃。林芝的周围都是高高的雪山,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夜市就在雪山脚下。清凉开阔的夜晚,看着夜色里神秘的雪山、吃着火热的烧烤、猛灌给劲的X藏啤酒,两个美丽的藏族女孩和五个千里跋涉的汉子,让这个晚上意犹未尽,于是又回到广场上跳了一晚上的舞,直到精疲力竭,兴尽而归。
林芝让我醉得不要不要的,让我忘记了来自何处,要去向哪里。回到宾馆,困意如尼洋河水滚滚涌来,忽然一下就睡着,连郭少给我的一支烟都来不及抽完。那支烟被忘在床边的罐头盒上,烟云袅袅而上,装饰了我一晚上的梦。梦中的周围都是杨树林,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我牵着一个姑娘,还在广场上跳舞,身体跟着树叶在风中摇晃。乐曲是那么的缠绵,我的心中也尽是柔情,但却一直看不清牵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