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何方神圣（3300大章）
这会同馆其实类似于大明五寺中的鸿胪寺，不过现在鸿胪寺还未设立，再加上朱元璋一向对外邦异族瞧不上眼。
负责接待外使的会同馆也就不太受重视，所以这办公地点自然也不在皇宫内。
锦衣卫一路带着朱棣出了皇城，在礼部衙门那条街的尾部，一处看着像民宅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民宅虽小，但上面的牌匾上却上书了几个大字。
“会同馆。”
在锦衣卫传报过后，朱棣怀着被坑的心思，进到了院内。
果然，一进来，朱棣看着庭院中杂乱无章的环境，就皱起了眉头。
但眼下还未见到正主，他也就没有发作，随着前来迎接的人走过庭院，来到了正堂，见到了殿庭仪礼司的司正。
“臣会同馆大使吴兼明，拜见燕王殿下！燕王殿下光临，会同馆荣幸之至！”
朱棣先是打量了一下堂内的布局，见空无一人，只有吴兼明一人，有些疑惑。
“吴大使，会同馆的官员呢？”
吴兼明没有急着回答，反而请朱棣坐下后，才缓缓道来。
“啊，这不是高丽国即将来使吗，左右副使带着今日当值的二十余人外出采买去了。”
朱棣观察完环境，将视线落在了吴兼明身上。
“采买？吴大使好大的手笔，什么东西需要动用二十余人去采买？”
吴兼明讪讪一笑，眼神间有些闪躲之意。
“会同馆的规矩向来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还未请教，殿下此次来访所为何事啊？”
朱棣打量完吴兼明腰间价值不菲的腰带，及他脚下的鞋后，收回了视线。
“想必吴大使还未收到消息，父皇命我主管此次高丽来使一事，这不，刚接到任命，我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吴兼明表情一愣，随后不自然的笑了笑。
“殿下千金之身，那高丽不过弹丸小国，何以劳烦殿下分神。”
“那倒未必，吴大使难道不知此次来使大明的高丽使团名单？父皇应该早就将命人将单子送来会同馆了吧？”
朱棣似笑非笑，眼睛盯着吴兼明，带着意味深长的意味。
吴兼明被朱棣盯着，压力倍增，忙端起手上的茶杯，刚抿了一口，朱棣的话瞬间让吴兼明手上的茶杯跌落在了地上。
“越窑的青瓷，看这质地，还是个上品货色，这一只，恐怕就要二十贯宝钞吧？”
茶杯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茶水散落一地，顺着地上的缝隙往四周流去。
朱棣不顾吴兼明有些惶恐的神色，自顾自蹲下身，捻起了一片茶叶。
“茶香通透，想必这茶叶也是不俗之物。”
说罢，他将茶叶扔在地上，脚尖抵住，随后用力碾了几下，朱棣的语气也因脚下用力变得高了几分。
“吴大使当真雅致，就是不知这大使一职不过正九品，一月俸禄不过五贯宝钞，大使何以如此阔绰？”
明朝最初的俸禄相比于唐宋时期来说低了很多，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朝发放俸禄时要么以米粮为主，要么就是米粮和宝钞共发。
以大明宝钞那个贬值速度，大明官员的俸禄才会一低再低。
而朱棣早在去年便改良了大明宝钞，大明钱庄的设立又使得宝钞的价值得以稳固，不会再有钱钞兑换失衡的贬值情况发生。
加上国库增收，所以朱元璋也一改往日的抠搜，直接更改了以往米粮宝钞共行的俸禄制度，还上调了官员们的俸禄。
其中，一品官员的月俸为三十贯宝钞，年俸为三百六十贯宝钞。
而正九品官员，月俸为五贯宝钞，年俸六十贯宝钞。
较之以前，已经是大幅度增长了。
不过饶是如此，以吴兼明这个会同馆正九品大使的官职，每年也只能拿个六十贯宝钞。
这样的俸禄，怎么敢用如此上好的茶具，穿的腰带也丝毫不差。
吴兼明早在茶杯脱手之时，便已经慌了神色，如今听到朱棣的质问，更是不堪。
他暗自着急，会同馆负责接待外国和边疆民族的使团，因为官职不高，陛下便一直都不太重视会同馆。
这才让吴兼明混的如鱼得水，起初门人通报有锦衣卫的人上门时，他正睡大觉呢，根本来不及收拾。
本想着能够糊弄过去，可谁曾想来人竟是被称作煞星的燕王朱棣。
而且只短短一会，就看破了他的底子。
吴兼明草包一个，在朱棣的施压下，不堪的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地上，一副无神的样子。
朱棣眉头一皱，正想再问，可却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侧耳听去，内容却让他脸色铁青。
“刘副使，您扔掉的那单子，上面可写了此次来使的人有个什么府院君，咱这样做不会出问题吧？”
“瞎操心什么？来咱这，是虎他也得给咱卧着！”
“再说了，咱怎么了？不就是搞了点鸡鸭糊弄他们吗？反正做成菜都一个鸟样。”
又有人提出质疑，“副使，这肉的口感，想必他们一吃就能尝得出来不是羊肉，要是他们告状怎么办？”
“嘿！我说你们两个新来的，懂不懂事？”
“就算他们吃出来了能怎么着，你们也不动动你们的脑子想想，这是咱大明的地盘，他们敢为了一口吃食就去找陛下告状？这点小事他们若是捅到陛下那去，反而会落了自己的面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刘副使得意洋洋的声音再度传来。
“再说了，这光禄寺原先的官员已经因为宫宴陛下遇刺一事，尽数掉了脑袋。”
“如今新上任的官员里，有个厨房的管事是咱们大人的同乡，正是负责此次高丽使团日常食宴的人。”
“就这，你们还怕什么？吴大人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亏待我们！”
有刘副使信誓旦旦的保证，其余的人纷纷应和，吹捧了起来，惹得刘副使哈哈大笑。
一行人有说有笑，满面红光的走进正堂，却正好与脸色铁青的朱棣撞了个正着。
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刘副使不过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在一行序班的吹捧下正是得意的时候。
见正堂里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而且面色还一脸凶相。
他自然不想堕了在众人面前刚立起的威风，想也没想便直接佯怒。
“哪来的不长眼的，这会同馆正堂是你能随便进的吗？”
可他等来等去，却没等到身后手下的附和，反而被人从身后拉了拉胳膊。
他回过头，就见身后的亲信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刘副使这才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吴兼明。
他当即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连忙转换成了笑脸。
刚才还是一副怒容，现在陡然换成笑脸，让他整个人的神情显得有些僵硬。
朱棣懒得再与他废话，拔出身后仍陪同着他的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刀锋一转，架在了刘副使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子间冰凉的触感，刘副使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忙支支吾吾的道：
“饶，饶命，好汉饶命！”
朱棣看着不住求饶的刘副使，又看向他身后那群人手中提着的干点和鸡鸭，怒极反笑。
“好一个偷梁换柱！”
“拿不上档次的干点果脯充当使团的迎接回礼，又在膳食上以次充好，很好！看来锦衣卫的威慑还不够，漏掉了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
朱棣握刀的手缓缓用力，刘副使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吓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一个正九品，一个从九品，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中饱私囊、阳奉阴违！”
刘副使当即指着吴兼明，情绪崩溃的道：
“是他，是他授意的，他说他朝中有关系，能压下此事，所以我们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啊，好汉明鉴，此事真的不是我们自愿的啊！”
听到朝中有关系一话，朱棣的脑子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些猜测，追问道：
“吴兼明祖籍何处，你可知晓？”
刘副使一愣，随后立马道：“衢州，衢州府开化县！”
“衢州，原来如此！”绣春刀划过刘副使的脖颈，溅出了鲜红的血液，他双手捂着脖子，满眼的不甘心，最后还是瘫倒在了地上。
目睹朱棣突然杀人，心理素质差的人直接吐了出来，而有人则想趁机逃跑，可那名锦衣卫却早早的堵在了正堂口处，吓得他们浑身颤抖。
“都给本王闭嘴！”
听得这此起彼伏的杂音，朱棣猛然喝了一声。
待到正堂完全安静下来以后，朱棣提着还在往下淌血的绣春刀来到了吴兼明跟前，刀尖对准他的鼻梁。
“说说吧，荐举你入朝为官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吴兼明早就被朱棣的杀伐果断吓傻了，神情恍惚，连朱棣何时走来他身边的也不知道。
直到他手指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将他从恐惧中拉了回来。
可当他举起手掌，却发现自己的小指竟被朱棣硬生生砍了下去。
钻心的疼痛让吴兼明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叫，可看着朱棣这个杀神，他还是忍了下来，嗓子里只传出低沉的呜咽。
朱棣冷笑一声。
“以你的才能，根本不配入朝为官。”
“现在，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荐举你入朝为官的人，究竟是谁？”
吴兼明自知若是不答，下场只怕和那刘司副一样。
眼看着朱棣又要扬起绣春刀，他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国子学司业...黄义。”
国子学乃是国子监的前身，在1382年才改置为国子监，距离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
哪知朱棣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猫腻，冷冽道：“区区一个正四品的司业，没有半分实权，还没那么大能力把你这个废物送进朝中。”
“既然你不说，那就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