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卞绍华过不惯城市那种闹杂而又无聊的生活,老叫嚷着要回万佛寺老屋去种地,养鸡。卞虎劝他不听,也正是临时堆放煤炭的需要,就早早把老房子拆了。卞龙出钱,花四百万,把已升任白沙县县高官的白守礼在城关镇城东经济开发区那幢楼房连同三亩根艺园林一并买了过来。让卞老师带几个工人在园里培育根艺。只当是买一处私家花园,让老爷子陶冶情操,安享晚年!但卞绍华却过于认真,当是领了重大任务,没日没夜地浇水,除草,修枝。自己忙的像只土拔鼠,几个工人也没有具体作息时间。他们吃过饭,还没来得及上一趟厕所,见卞总的父亲上工了,工人谁敢落后?也只得跟在卞绍华屁股后面闷着一肚子不高兴去上班。不到一个月,工人都谎称家里有事,向卞虎请了假。工钱也不要了,一去就再也不回来。有人将这事传到河北腾龙公司,卞龙知道了,便在电话中指示,让卞虎把这片园林包给别人经营。让他父亲住在五楼,整天光看电视,凡事不让他沾手。并鼓励他学习玩麻将。卞绍华听着就来气了,真使他哭笑不得,说:“听你们这些败家子说话,我听着就不舒服!你们有多少钱花不完了,让我也每天帮你们去输钱?”
卞彪说:“让你学习打麻将,是给你安排工作找活做呢。打麻将这活,不算重也不算轻,关键是还能治老年痴呆症。你每天控制着只输五百,玩一百年也只这么大个事!”
卞绍华就真的有些火了,他沉下脸说:“你们咋一个比一个二百五呢?往后,在人多的场合可不敢这么说!人,三穷三富还不到头,你敢说这样的过头话?”卞彪吓得暗吐舌头。
卞绍华当然不会去学打麻将。他见那些爱打麻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是嗤之以鼻,从不拿正眼瞧他们一下。他也不爱看书,几本小学课本着实让他看厌了。看电视,广告太多,电视剧也多是搂搂抱抱的男女,他年轻的时候都是老成持重的,虽说没有像啊Q那样对别的男女关系心生嫉妒,更不管葡萄酸不酸,他都不眼馋。洗衣烧饭拖地板都有专人负责。这样住了半个月,他总是唉声叹气,成天挂在嘴边的,也是恩师吴子钦传授的“寂寞岁月”,“孤独春秋”,“没亲戚来往”这些话。搞服务工作的小罗是三尺长的梯子,跟他又搭不上檐(言)。兼之他嘴碎,总嫌小罗把饭煮多了,吃不完就倒垃圾桶里。纯粹是糟蹋粮食,暴殄天物。又不养猪养鸡,那么好的油汤花白的剩饭潲水都倒下水道了。炒菜的油也放的太厚。更不兴烧煤烧柴,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寸多长的柴节儿都没有糟蹋过。现在,好了还要好,他去建筑工地捡拾回来的碎木头,堆放在过道里大半年了,人过路都不方便,都怕烧柴弄赃了手。非得要用电磁炉,煤气灶。电表车轮似的旋转,她们没人心疼。治家有如针挑土。就算是现在开矿赚了几个钱,也当省吃俭用想长远些。地下的资源毕竟有限,挖出一箢箕煤地下就会少一箢箕煤,总有枯竭的时候。到那时,煤矿开竭了,自己总算还积攒了几个钱!
他还看不惯小罗把好端端的牛仔裤故意弄成大窟窿小眼,巾巾吊吊,破破烂烂穿在身上。真像穷得连一条补丁裤子都没得穿了。颈项上却又拴一条黄灿灿的链子,还怕这链子被人看不完全,就千方百计把衣服领子开得很低,将两只奶子露出大半截在外面。这些不顺眼的事常常搅得他坐立不安,睡卧不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跟蹲监狱没有两样,——他度日如年!
卞虎雇了三个人伺服他的父亲。一个负责饮食的,就是刚才说的小罗。一个负责清洁卫生,是鄢小红的表姐。还一个专门伺弄花草,年纪也略大些。负责饮食的和负责卫生的不知为什么,总有些矛盾。你敲打我,我敲打你,指桑骂槐,比鸡骂狗,负责饮食的小罗微胖,雍容华贵,珠光宝气,丰满性感如杨贵妃。平时走路基本上三种步法:在卞虎面前,走的是既不夸张又不过分小气的模特步,即绞着腿走路,但绞的弧度不大;在鄢小红跟前走的是京剧里略显抑扬顿挫的青衣步;上街时一般穿高跟鞋,罩连衣裙,最适合走提胯扭臀具有拉丁舞韵的散步,配上手里吊着白链子的小坤包,远远看去,总是那么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对人笑时,先用纤纤玉指捂住嘴,把头扭向一边,笑得很是典雅,像是一个有文化素养的人。据说,她嫌自己的私密处生得过分单调,缺乏个性。就去整容机构通过手术,做成莲花型,并用纹身方法纹上鲜艳的色彩,成了艺术珍品。可惜,这艺术品不能展示在鉴赏家面前供他们评鉴,只能成为龙王爷深藏海底的夜明珠了,比起楚霸王说的锦衣夜行还要令人惋惜。
鄢小红的表姐略显单细。瘦高个儿,胸脯也不太丰满。说话嘴却不饶人。有点像贾府里的赵姨娘,既妒忌别人又招别人嫉妒。
只有管花草的,平时住在后边的角屋里。角屋还堆放了不少在垃圾里分拣出来的烟纸盒儿,矿泉水瓶和易拉罐儿。另外还附带饲养卞彪花了三万块钱买来的一只杂交藏獒。因为别人都不敢近它的身,只有她才敢搂着它睡觉。每天要给它买鲜羊肉,鲜鸡肉。她还能在狗伙食里多少“贪污挪用”一点钱补贴给正上中学的儿子一点零花钱。这个穷酸孤僻的女人是卞虎的远房姑姑。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自觉不在卞家小灶上吃饭。自己执意要烧蜂窝煤炉子生活。都晓得她性格孤拐,也就随她去。她有一宗事做得让卞彪十分满意,那就是把那只转窝子藏獒当成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般看待,有时甚至超越付出了普通的母爱。卞彪经常来看他的藏獒时,也随手给他姑姑一些钱花,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只杂交藏獒也算是她半辈子所遇到的一个“贵人”了。
卞绍华在农村住惯了的人,猛地里改变了生活环境,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一个人孤老似的,连个拉几句家常话的人都没有!甚至同住在一幢楼里,给他们家打工的远房妹妹说话都不怎么投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有几次,他给几个亲戚打电话,电话只能打到亲戚附近的小卖部里。请开小卖部的人帮忙喊人接听,电话打过去半天找不着接听的人也是常事。偶尔打通了,卞老师又忍不住带点情绪要责备对方几句:“我们好像没啥事得罪你们嘛!你们都不来我这里走动了?还是跟往常一样啊。知道的,晓得你们都忙;不理情的,还说我们有钱了充大,认不得亲戚了。”其实,亲戚自有亲戚的想法:卞家今非昔比,作为亲戚,走勤了,还以为穷亲戚刻意去巴结他们。所以还是尽量少去为是。人家富人过他的神仙快乐生活,咱们不嫉妒,不眼馋;咱们过咱们穷家小户的苦日子,穷不矢志,苦日子也过得恬然自在!每个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穷莫攀富,攀富往往自取其辱。
卞绍华感到“高处不胜寒”!
卞虎专门在安泰市景区给鄢小红建了一幢别墅,也请了好几个人照顾她的起居生活。但卞虎事多,长期住在矿部,使得小红不习惯在安泰过孤寂无聊的生活,还是在她母亲餐馆儿里住的时候多些。
小红的父亲鄢清志在矿上值班室管事,虽说也是打工的,但毕竟有了卞虎这层关系,他的特权就不可小觑了。小红的母亲在矿区开了一家餐馆,平时在餐馆进出走动的是小红的叔叔鄢清海,鄢清志反倒似乎成了局外人,他也懒得管那些闲事。鄢清海这几年下煤矿挣的钱也都交给吴碧玉保管着,但他只顾耕种,不问收获。外人都羡慕鄢家找了一个好有钱的女婿,使得他们的日子过的很风光,其实,物质生活总是无法替代精神生活。